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更具特色的民族乐采样。
起舞的宴若愚也不再执着于那些更具观感的动作。他今天已经展示过太多的技术,是时候释放自我,义无反顾做真实的自己。
他会用两根手指将嘴巴撑开,抓高头发像露出耳朵,四肢着地如猛兽行走,极具攻击性地扑向对手,又在千钧一发之际双脚直立显出人形。
但他没正常多久,就又撕下伪装回归原始态,如此循环痛苦挣扎,人性和兽性在他身体里的斗争永不停歇。最后几秒,姜诺下了五个重重的鼓点,宴若愚随着节奏将被汗浸湿的衣服脱下露出纹身,背后有未化出的翼,手臂有海,胸前有简笔的蝙蝠和荆棘,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谁的孩子,从哪里来,最终到哪里去。
宴若愚双手手指交叉放在头顶,闭眼后仰,短暂而久违地感受到解脱。
视野里又是一片漆白,但这一次不再只有一个人,有一个黑影朝他走来,他必须睁开眼,才能看清那人到底是谁。
“我们赢了!”姜诺将三千法郎的现金塞到他手里,搂住他的脖子激动地跳起来。他不要钱,要姜诺,双手一抛将纸币撒向空中,而他抓住姜诺的双腿,将他抱起卡在自己的腰胯处。
他是树,姜诺的姿势像栖息的树袋熊。镭射材质的纸币在不同角度的灯光下流连出柔彩的光芒,在宴若愚的梦里成了新郎掀开新娘的纱头后绽放的礼花。
他万般不舍地睁开眼,整个人还是横着卧趴的姿势,胸口闷着,怪不得睡一两个小时都会做梦。他体力严重消耗,比赛结束后和姜诺回了酒店,简单洗漱后蒙头就睡,休息到七点,肌肉还是有些酸痛,但精气神恢复了不少。
他订的是套房,两室两厅,原本以为姜诺会在自己房间休息,他推开门后看到波斯地毯上弯腿坐着个人,右手拿笔放在沙发上,手机屏幕里放着油管上的vlog,戴着耳机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在口袋大小的笔记本里记录,完全没发现宴若愚轻手轻脚地走近,蹲到自己身后,伸出手要拍他的肩膀,眼睛越来越晶亮有神,期待他被吓唬后的神情。
宴若愚的手突然停留在咫尺远近,目光柔和,落在姜诺穿着厚袜子的脚丫上。
那是双纯手工的毛线袜,针眼和一般围巾一样大,不适合外穿只能居家穿,松垮垮裹到脚踝上方。宴若愚不爱在室内穿拖鞋,春夏还成,到了冬天,地板瓷砖冻脚,套这种袜子最合适,出差出游也会带两双。
他的视线再往下,自己脚上的袜子和姜诺的一模一样,都是米白色,袜口的花纹和那波斯地毯的配色相像。他的目光在两双袜子上逡巡,看来看去,看去看来,正要傻呵呵地笑,姜诺发现他在自己身后,扭头叫他的名字,反而把他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就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姜诺摘下耳机,被他还一脸迷糊的样子逗笑了。宴若愚轻拍脸颊让自己清醒,清了声嗓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道:“当然要醒,今晚还得请宋舟吃饭。”
这是他们和宋舟暂别前约定好的,他们明天就要飞巴黎,今天晚上不聚,再相遇就要等到夏天了。
“别逞强了,”姜诺劝他,“你不累吗?”
宴若愚龙虎精神:“怎么可能,再说了,就许你宅在酒店里看美妆小视频,不许我跟宋舟出去吃顿饭啊。”
姜诺:“……”
视频里用古法做口红胭脂的李子柒:“……”
“我是在找能采样的曲子。”姜诺哭笑不得,强调,“给你。”
他把本子上的笔记推给宴若愚看,上面画着初步的音乐分轨,曲子旋律是自己编的,采样则大多来自李子柒视频里用过的古风背景音乐。他还用手机里的那个电子音乐合成器给宴若愚打了一小段beat,节奏清晰干净,却能在一瞬间将人拉回比赛场上的激烈碰撞。
——姜诺终于抓住那些飘忽不定的灵感了。
宴若愚也替他高兴。来日方长,歌曲可以回国制作,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去和宋舟回合。宴若愚的意思是这三千法郎是他们一起挣的,干脆找个地方一次性花光。
适合滑雪的冬季是洛桑的旅游旺季,高档餐厅很难当天预约,宋舟就推荐了一家米其林三星法餐,他的一位任课教授对烹饪的兴趣不亚于论文,在苏黎世有好几家餐厅,美食圈内声名远扬。洛桑的那家米其林餐厅听说他来参加学术讨论会,便邀请他来餐厅担任几天客座主厨,他和宋舟只是普通师生,但一听另外两位也是中国人,非常热情地答应会给他们留出座位。
“但是我没有正装。”姜诺不好意思道。他没经验,以为男士必须穿西装才能出入欧洲老城的餐厅,宴若愚正要开口让他放宽心,话到嘴边,就鬼使神差地变味了。
“姐姐,”宴若愚往姜诺眼跟前凑,没皮没脸地逗他:
“没有正装,也可以穿小黑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