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烟年上任之前,指挥使曾经语重心长教育她:人可以认爹,也可以认怂,唯独不能认错。
干这一行,一旦招供就会顷刻沦为弃子,但只要你表现得够坚决,怀疑你的对方就会转而怀疑自己,开始检讨自己是否冤枉好人了。
所以,绝对不能认错,是细作就要宁死不屈。
烟年大体认同指挥使的人生智慧,但有一点,烟年觉得他说错了。
那就是:有种人即使把全天下怀疑一遍,也不会检讨他自己。
比如叶叙川。
他的人生中就没有自省两个字。
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正确,他妈的正确得像屋顶上的压脊兽一样,风吹雨打都不怕,永远昂着高傲的脑袋,鼻孔朝天。
就像这次,叶叙川的肩伤其实颇为严重,只是他非要维持高贵,即使疼得要命,也绝不会让旁人看出来。
尤其是在烟年面前。
他只会冷飕飕道:“平生第一次因一个女子受伤,事后想想,当真不值得。”
烟年心道你竟还有脸倒打一耙?挡刀的账老娘还没跟你算呢。
她皮笑肉不笑,不阴不阳道:“既然大人觉得不值,那不如也来砍我一刀吧,我能把大人的恩情还上,大人心里也能舒坦些。”
说罢,她真拉下了半边衣襟,一副引颈就戮,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纤细的食指点了点肩头:“朝这儿砍。”
叶叙川徐徐点头道:“好,我瞧瞧该如何下刀。”
他真取出了匕首,刀背在她肩头压出淡淡的红痕,如扫了一片绯色的胭脂。
皮肤传来森冷的触感,烟年垂下眼,一丝寒芒倒映在眸中。
叶叙川的匕首用料极好,据说乃是当世铸剑名家千锤百炼所得,兼具钢刀的利落与古青铜器的优美。
被这么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抵着,烟年依旧能保持淡定,只因她心知肚明,反正叶叙川也只是调戏她罢了,她怕什么呢?
他连抓她挡刀都能犹豫,可见心里是不愿送她去死的。
半晌,匕首缓缓移开,收回鞘中。
取而代之的是叶叙川的亲吻。
这是一种奇怪的触感,温热,柔软,比钢刀更令人无所适从。
烟年不自在地挪动身体,却被他一把揽了过去,置于怀中。
“我可舍不得伤你。”叶叙川温柔道。
烟年嘟囔:“那还吓唬我作甚?”
时已近黄昏,天际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窗户被香榧微微支开了一些,散去了屋中滞闷暑气,其实汴京到了夏末,最好的地方不在屋里,而在庭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