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太平御览》152卷记载,此事当在建兴(公元312年)中:(临海公主)卖长城民钱温,温以送女,女遇主甚酷,主自告吴兴太守周礼(据《晋书》卷58周札传,礼当是札字之讹,时任吴兴内史,当从正史。魏晋南北朝时,郡守称太守,如果该郡封为王国,长官则不称太守称内史,相当于两汉时的国相)。以闻,于是杀温及女,适谯国曹统。《艺文类聚》卷16也对此事记载甚详。
钱温是一个土财主,而他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为人自私专横。父女俩性情吝啬而残酷,尤其对身边的家僮侍婢,更是颐指气使,非打即骂。她所使唤的丫鬟几乎都受到她的折磨,甚至虐待致死。因此,她家在吴地已是臭名昭著,没有人愿意再到她家做丫鬟。钱温便到集市上碰碰运气,不想正好碰上了那个乡野村夫正在临海公主的头上插着草标叫卖。钱温让临海公主走几步,又强迫她做了一些动作。临海公主自是皇室的金枝玉叶,一颦一笑都流露出十足的韵致,并且生得仪态万方,眼中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更让人顿生爱怜。虽然她要刻意去隐藏什么,但她与生俱来的气度,使人不得不怀疑,并非如她所言,是洛阳市井中普通人家的女儿。
钱温很是满意。但他还是要以最低的价格得手,他知道,兵荒马乱的,没有人家会乐意往家里多添一张嘴。只有像他这样的江南富户才有这样的气势。
但乡野村夫并非那么容易对付,他皱了皱眉头:“她绝对是有身份的人,并不止是小姐那么简单。说不定还是公主呐!”这显然是胡诌,目的是为了卖一个好价钱,但临海公主却暗暗叫苦不迭,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身份是否暴露?钱温饶有兴趣的打趣说:“看不出你还能想到这些方面。”乡野村夫:“我能想到的东西比你可多得多!还有几点,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哪几点?”“她极其注意礼貌,教养非常的好。再看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些言行举止,这绝不是小户人家的家庭可以培养出来的。比如单手负背、单手抱腰的鞠躬,似乎是皇家的宫廷礼仪!”钱温说:“我知道你这样说的目的,无非是图个好价钱。但我买的是丫鬟,只要机灵,能干活就行,管她公主不公主的。若真是公主的话,她恐怕连走出皇宫的机会都没有。别瞎掰了,五文银子。”乡野村夫闭目想了一想:“十文!”“五文。多一个子儿也不行。”两人相持不下,乡野村夫最后断定确实不能多抠来几文,又害怕失去了这样有钱的主顾,何况又是捡来的。双方就这样击掌成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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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卖身为奴(3)
如此美丽的公主,如今竟沦落到这等地步,以后会遇到什么事情,谁又能够预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美丽的人生注定是有波澜的。10岁的小公主自此成为富人钱温女儿的粗使丫鬟。公主一生中最苦难最卑微的一段生活便由此开始了。
这位钱家小姐虽然出身富家,却毫无修养,又毒又妒,人品恶劣,对手下的小丫鬟残忍酷虐。稍有小错,即殴打、折磨,针扎锥刺,并以为乐事,靡不间日。下人们苦不堪言,尤其对于临海公主,由于她听不懂吴地方言,被认为是有意怠慢,更是荼毒逾于她人。她得观察她的脸色,只要钱女一皱眉,公主整个人就像掉进冰窟里。专门用来抽打她的鞭子上,常沾着她高贵的血液。她每天不得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干着超过她承受能力的杂役,甚至被发怒的主人关在黑房间里,连续几天不给吃喝。几次昏死过去,公主孤苦伶仃,举目无亲,只能把眼泪吞下肚去。
有时也想起从前做公主时的繁华岁月,两相对照,更是悲苦。天道循环,她只有认命。人生莫不如此,当你沦落到一贫如洗的时候,你的世界就不再有美丽的童话了。
临海公主身为奴隶,经常无辜遭受鞭笞,但她拥有一颗坚毅的心,脸上总带着不屈的冷漠,这使钱女大为不悦,骂她是丧门星;而临海公主不经意间流露的高贵气质和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容颜,又很是让钱女妒忌。她想起父亲讲的笑话,多次套问公主被卖之前的身份,那乡野村夫说的是不是真的?出于本能,公主每次都矢口否认,或装聋作哑,避而不谈。
临海公主不敢泄漏自己的身份,而且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生活,重活脏活反倒无所谓了,精神上的压力与日俱增。她时刻担心被人认出,也害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马脚。因此,她的精神状态非常差,简直度日如年,但她一直咬牙忍耐。直到有一天,她从别人口中,得知晋元帝在江南恢复了晋朝,她被这一天大的消息所鼓舞,所振奋,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抹希望的火花。但她仍不露声色,反而比以前更卖力的干活。她在寻找机会,终于有一天,钱女差她外出购买脂粉时,她乘人不备,逃出了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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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苦尽甘来
苦尽甘来
临海公主逃出后,害怕被人追上,又害怕去建康路途遥远,山隔水阻,如再被拐卖,性命难存。就径自跑到吴兴衙门哭诉。然而门口的衙役见她虽容貌秀丽,气质不俗,但衣衫褴褛,一身奴婢打扮,不相信她就是晋惠帝的女儿清河公主。衙役们说:“小姑娘,冒充公主是要杀头的,你可要想好,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急得大哭,不顾公主身份,赌咒发誓:“我要是假冒伪劣产品,不得好死不说,还将尸骨无存,三尺神灵作证。”衙役们将信将疑,勉强同意向上级禀报。
吴兴太守周札一听说她是晋朝的落难公主,来投官家求救。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赶忙出来迎见。不管真假,安排内眷陪侍,好生安抚。梳洗打扮,沐浴更衣之后,果然光彩照人,帝女风范。周札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到达都城,求见当朝天子,也就是建都建康(南京)的东晋第一任皇帝晋元帝司马睿。
在元帝面前,公主涕泪俱下,哭诉了这些年来的颠沛流离及所遭受的种种苦难。当司马睿确认面前伤痕累累的小女孩确实就是自己的姑姑之后,伤心至极,同时也勃然大怒,一纸诏书直奔吴兴,立即收捕钱温及其女儿。
一个皇家的小公主,竟沦落为今天这幅模样。元帝在感叹皇女不幸的同时,不禁引起家国之悲,他想到了自己的遭遇。他自己何尝不如此呢?当他逃亡到黄河渡口边时,河吏正在大捕皇室子弟,怀疑司马睿的身份,不准他过河。随行的谋士见了,故意用马鞭子拂掠他的脸,笑着说:“你这个看房子的舍长,怎么也被拘留了?现在官家(指推翻西晋的刘汉政权)正在抓捕贵人,莫不是你穿得太好了?”河吏听后,以为抓错人了,就予以放行。司马睿想,他如果沦落民间,下场怕不会比临海公主好多少吧!于是内心怆然,更加愤怒钱温及其女儿的泯灭天良,如此虐待公主,真是古今罕有。于是不等秋后,就把钱温一家斩首示众,财产充公,以儆效尤。如梦初醒的钱温父女悔之晚矣,虽哀求终身为奴为婢,也不可能了。
与此同时,司马睿下诏恢复她的公主身份,重新受封为东晋王朝的临海公主。
全城百姓都为公主所受的苦难唏嘘,受封之日,全城罢市,庆祝公主送走悲苦的过去迎来幸福的明天。
《晋书?后妃列传》是这样记载的:临海公主先封清河,洛阳之乱,为人所略,传卖吴兴钱温。温以送女,女遇主甚酷。元帝镇建康,主诣县自言。元帝诛温及女,改封临海,宗正曹统尚之。
临海公主自此安稳地生活在东晋王朝的庇护之下,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但她曾卖身为奴,深知奴婢们的艰辛,对下人多有赏赐,府中无不称颂公主的贤德。成年之后下嫁给谯国人曹统。曹统为曹魏宗室之后,也算门当户对。自此夫妻恩爱,幸福而平静地度过了一生。
历史上,当国破家亡之际,那些能够活下来的公主,她们的不幸遭遇各异,但都充满着辛酸与屈辱,像临海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委顿尘土,被迫为奴为婢,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她虽然从天堂一下掉到地狱,心理上一时难以承受,但她能够忘却前尘,面对生活,勇敢地活下去了。而也只有像她这样受过苦难的人才有如此坚强的意志,临海公主虽然生在封建社会帝王之家,但她多次跟着她的母亲,幽闭禁宫,几次死里逃生,所以才能以积极的心态面对现实的生活。她知道,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留下生的希望,才有明天的憧憬。这是一;其二,异族入侵,政权更迭,西晋皇族成员纷纷身首异地,宫阙万间都化了土,帝王之家尚且如此,沦落北方的无依无靠的布衣百姓会有怎样的遭遇,就可想而知了。南迁的有志之士莫不痛心疾首,希望能恢复半壁河山,拯救中原同胞于异族铁蹄之下。但朝廷昏庸,司马睿属于皇室的疏族,素无名望,并无恢复中原之志,而又害怕有人以北伐的名义建立功业,威胁他的统治,仅仅满足、偏安于江南一隅。而一些沽名钓誉者,又常拿北伐作为在朝廷中争权夺利的筹码,并不真心北伐,以致统一的机会尽失,致使南北中国长期处于大分裂之中。每读史至此,莫不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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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引言
衲衣留后:南朝宋武帝皇后臧爱亲的乡土人生
古人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渐”。东晋时期,最重门阀,高门和寒门有着天壤之别。动乱打破了一切规则,自北方南迁的侨民,在丧失了土地和房产的同时,那时也失去了赖以证明自己煊赫身世的家谱,也便失去了做地方豪强的资格。刘裕先祖就是随晋室南迁到丹徒京口里落户的,丹徒因此成了刘裕的出生地。第一次大移民发生在西晋永嘉元年至南朝宋泰始二年的150年里,这次移民高潮形成了三大支流。其一为“秦雍流人”(陕西甘肃以及山西一部分),到达的地点是洞庭湖流域;其二为“司豫流人”(河南以及河北的一部分),到达的地点是鄱阳湖流域;其三为“青徐流人”(山东以及江苏安徽一部分),到达的目的地是太湖流域。刘裕一家即属于“青徐流人”,他家虽贵为王族,但到刘裕的祖父时,煌煌贵胄的血液早已稀释,其祖父勉强能官至东安太守之职,而刘裕的父亲刘翘则没有那么幸运,不管怎么努力,走门子,拉关系,也只能出任本郡功曹,薪资已不足以养家糊口。彻底疏离了士族行列,沦为寒门。那时,寒门能做到郡太守,已经是烧了高香,要想进入上流社会,那只能是痴人做梦,比登天还难。而代晋自立的南朝宋开国皇帝武帝刘裕,却创下了一个奇迹,跃登九五。刘裕幼年贫贱,以耕地为业,兼做樵夫、渔夫及卖履小贩。由江湖浪人跃等九五,是与妻子臧爱亲的默默奉献分不开的。两人可谓是贫贱夫妻,相濡以沫,平淡之中,真情毕现。是标准的中国典型式婚姻,男子在外闯天下,女子纺绩在家园。臧爱亲一直生活在农村,但有比其她妇女更多了一层离别的苦难。最后被刘裕敕封为皇后,哀荣备至,把原本遗憾的人生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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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刘裕出世
刘裕出世
刘裕字德舆,小名寄奴,原籍彭城县绥舆里(今江苏省徐州市)人,是汉朝楚元王刘交的第21世孙。
西晋末年,五胡乱华,中原板荡,流民如蝗。南迁的北方民众,大批涉淮渡江,迁徙到安定富庶的江南。刘裕一家即属于“青徐流人”,他家虽贵为王族,但到刘裕的祖父时,煌煌贵胄的血液早已稀释,其祖父勉强能官至东安太守之职,而刘裕的父亲刘翘则没有那么幸运,不管怎么努力,走门子,拉关系,也只能出任本郡功曹,薪资已不足以养家糊口。彻底疏离了士族行列,沦为寒门。好在刘裕的祖父在做太守时,硬要与同僚把酒结盟,指腹为婚。因此,后来刘翘才娶了曾经是平原郡赵太守的女儿,名唤赵安宗的。
但这段婚姻只持续了短短四年,就以悲剧的形式过早谢幕了。赵安宗撒手人寰时刚满21岁。
晋哀帝兴宁元年(公元364),也就是赵安宗嫁给刘翘的第四个年头的三月壬寅日的夜晚(一说为四月二日),赵安宗艰难地生下了她唯一的儿子刘裕。据说,这夜的产房通宵被神光所罩,满堂红亮,还有甘露降在了刘家祖坟的树上。
这诸多神异的现象,足以说明刘裕一出生就迥异于凡人。当然,后来附会的成份居多,而这也是胜利者所乐听乐见的,表明他是天命所归,本清源正,地位正统。历史上类似的把戏在改朝换代之际都能寻到踪影,譬如陈涉的狐狸夜吼,高祖的斩蛇起义,王莽的谶纬符信等,不一而足,而这也是正统史家所津津乐道的。后来史官曾向已做了皇帝的刘裕求证时,刘裕笑而不答。这一切似乎预示着这孩子的出生大有来历,将要兴旺刘家。因为他是大富大贵之人,所以命硬妨母。
等待了大半夜的刘翘在接生婆报说是个大胖小子时,未免心中狂喜。但他泛滥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从脸上抹去,屋内已传出了赵安宗因产后血崩而死的消息。刘翘顿时如五雷轰顶,巨大的情绪落差使他几乎要栽倒在地。望着脐带未落的嗷嗷待哺的儿子和渐渐冰凉的妻子,刘翘大骂一声:“我要摔死你这索命的奴才啊!”但却很快被人拦下。
刘裕的命保住了。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刘翘茫然无措。家徒四壁,盎中无斗米,架上无悬衣,拿什么喂养你呀,儿子!刘翘无奈之余,就又想着干脆把他抛弃了事。幸亏他的同宗兄弟刘万夫妻,此时伸出了援手,算是搭救了刘裕。总是在关键时刻有人搭救,刘裕却也了得。刘万的妻子杜氏将本应属于次子刘怀敬的母乳断了,给了刘裕。刘裕在三岁以前,就一直寄养在他家,刘翘因此给刘裕起了个小名叫寄奴。
据以上刘翘对刘裕的态度,我们也就不难想象,后世关于刘裕出生的神异传说,多数是在刘裕发迹后的民间英雄传奇的基础上,被越传越神后而罩上的一层神秘的光环。刘裕或许借此又对自己来一番进一步的包装也说不定。所以刘翘当时不会相信,更不可能想象刘裕将来会贵为天子,因为当时根本就没有此类传说。要不然,刘翘怕呵护都还来不及呐,还能骂为不祥之物,一再地想当包袱丢出去?刘翘不久就又娶了一房继室萧文寿,萧文寿的娘家家境要比赵安宗家强多了。她的祖父萧亮曾任御史,父亲萧卓也曾官至洮阳县令。作为世家小姐,萧文寿老大才嫁(时已22岁了),在早婚的古代,有些不可思议。也许是时世混乱,士族婚配不易。一个是二婚,一个是老姑娘,弯刀对着瓢切菜,也只有像刘翘这样的破落士家子弟方能够凑合吧,毕竟他先世阔过。没两年,继母接连给刘裕生了两个小兄弟,就是未来的长沙景王刘道怜、临川烈武王刘道规。本来,刘翘曾经想放弃刘裕,彻底的给人算了。但贤惠的萧文寿坚决不同意,说服丈夫,将刘裕接了回来,养在身边。她对这个身世凄凉的孩子异常怜悯疼惜,倍加呵护,视如己出。穷蹙困顿的时候,她也时常要到娘家寻求接济,这样日子才能勉强能过。
刘裕四岁时,父亲刘翘却因操劳过度,英年早逝。家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