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对他们说,到了鲁国先住进他的府里,静下心来认认真真读书,学一学理政之道治军之法,日后慢慢再作计较。几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学识上是个半吊子,听吴起这样说,都很高兴,愿意跟随他先去祭母,然后再一起往鲁。
吴起在韩车、子非、霍正、尚开、石固五位朋友的陪伴下,来到卫国葭密邑郊一处绿草如茵的坡地,半腰坡上生长着几株小树,树下隆起的土堆便是吴起母亲的坟墓。吴起的母亲死后,谁也不知道他父亲埋在了什么地方,大家共同商议,把老夫人的坟地选在了这里。几天前韩车几个人刚刚培过新土,新的草芽还没有生长出来,因此土坟十分鲜明,远远就能望见。
吴起看到母亲的土坟,两条腿再也不使听唤,两个护卫眼尖手快,一左一右上前架住了他的胳膊,吴起踉踉跄跄来到母亲坟前,一头扑上去,抱着坟头大哭起来。
天地间顿然就象凝固了一样,树梢不再摇,草木不再动,除了吴起寸断肝肠的哭声,没有任何声息。在吴起的心里,埋在黄土下的母亲灵魂犹在,完全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他哭他不孝,哭他让母亲操碎了心,哭老天无情,让母亲过早地离开了他,让他不能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他愈哭愈悲……
大家站在他的旁边听他哭诉,都禁不住缠绵悱恻黯然神伤,被泪水模糊了眼睛。大家几次劝他,拉他。劝,劝不住;拉,拉不起。大家正在无奈,天上忽然响起一串长长的雷声,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一天厚厚的阴云已经压到头顶,随着风起,雨点从空而落,大家一齐上前连拉带拽,才把他拖出坟地。
吴起不想让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葭密,重新打造棺椁,将母亲尸骸迁至左氏,同父亲合葬在了一起。
世界上任何一件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必有不同的看法,吴起母丧不归,为求将剑杀爱妻(由于剑杀妻子是从吴起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也便这样流传下来),多少年来就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评说,一种评说,有诗曰:
一夜夫妻百夜恩,
无辜忍使作冤魂?
母丧不归人伦绝,
妻子区区何足论!
另一种评说,有诗曰:
一夜夫妻百夜恩,
无奈使得作冤魂。
丧母不归有母命,
杀妻遗恨缘君昏。
吴起没有在故里久留,他不能超越国君恩准的二十天回乡祭母期限,重新造好父母的坟墓,往韩车家又看望了韩父、韩母,而后带着韩车、子非、霍正、尚开、石固五位朋友,一起踏上了归程。
兵家吴起 (16)
2
吴起一行九人晓行夜宿,第四天傍晚来到曲阜城郊,他朝前看去,见城门口有不少车马,心里纳闷,随着距离愈来愈近,看清是老国相和朝里的文武大夫,赶紧加快脚步,至前朝老国相躬身一礼:
“卑职吴起见过老国相。”
公仪休一边拱手还礼一边笑呵呵道:“吴大夫错了!错了!”
吴起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怔怔地望着公仪休:“卑职不知错在何处,请老国相明示。”
公仪休仍然笑着:“你如今位为上卿大将军,老夫位在国相,将相平列,你言称卑职,岂不错哉?”
吴起忙道:“吴起不敢比于老国相。”
“好啦,好啦。”公仪休笑容可掬地,“吴大夫此回故里,诸事顺遂否?”
吴起:“多谢老国相眷注,一切顺利。敢问老国相,老国相与诸位大夫来此所为何事?”
曹颉赶忙凑过来:“师弟你不声不响就启程回了故里,老国相一直为没能给你送行感到不安,听说你今日归来,故亲率我等出城迎候。”听似嗔怪吴起,实是讨好公仪休。
吴起又感激又不安:“这,这,老国相何需如此呢?”
“将相出行,依制礼当迎送。”公仪休转对众大夫既认真又温和地道,“如今吴大夫已经是上卿大将军,从即日起,不论何人,均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称兄呼弟,要称呼吴大夫、吴上卿或吴大将军,诸位要记下了。”
众大夫同声应“是”,曹颉的脸上泛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尴尬,悄然退到了后面。
公仪休让吴起坐到他的驷马高车上,一相一将比肩而坐;众大夫依次随行在后;吴祥赶着吴起回乡时乘坐的、如今装载着包裹行囊的马车,同卞春和韩车几个人尾随在最后面。进了城门,先沿着东西大街直行,到十字路口折转向南,约行里许,再转弯向东,来到国君赐于吴起的新府。
因为这里原是馆驿,所以建造规模和房舍布局与通常府宅都大不相同。进入壮观的大门楼,是一座高大的主体建筑,全木结构,面阔七间,面南开有三门。从中门进去,是占有五间面积的一个偌大大厅,宽敞明亮,大厅两边的断墙各开有一门,与两边的侧厅相通。昔时各诸侯国的国君或使节来鲁国造访下榻馆驿,鲁君便在这里为其举办盛宴,观赏歌舞。在这座主体建筑的后面,是供各国使节下榻的自成一体的一处处院落,每个院落里有房舍数间,分正房和偏房,供使团人员按等级而用。整个馆驿用围墙与外界割开,就象一处小建筑群。几年前新馆驿落成的时候,鲁元公让公仪休入住进来,公仪休谢绝了。公仪休一是考虑自己力主建造新馆驿,若是自己迁住到这里,会落个早有贪占之嫌;二是他在老相府已经住了几十年,虽说房舍少一点,也足足够用,而且已经住惯了,不愿再挪窝。老国相不入住,也就没了第二个有资望入住的人,于是便闲置了下来。如今吴起做了上卿大将军,理所当然的也就成为有资格入住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鲁元公才把这处馆驿赏赐给了他。这处馆驿虽然已经建造了近百年,因为建造时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期间又不断进行修葺,所以仍然完好,近日经过一番漆饰,焕然一新,全现昔日风采。
吴起扶着公仪休的手步下高车,礼让众大夫进府稍坐,众大夫望着新加漆饰的堂皇府宅,也都想进去看一看,公仪休笑呵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