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不见暮气:“看少将军也是个爽快人,老夫也就直说了……” 他重重一挥手:“退兵!趁着这个机会退兵!” “于私,老夫以项上人头担保,朝廷一定不会忘记少将军父子的功绩,只要少将军肯就此罢兵,朝廷必不吝封赏,便是封侯,却也不难!” “于公,洛阳城可免去一场惨祸,朝廷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动荡,只消天不亡汉,日后必有匡正之时。不知少将军意下如何?” 韩融早看出了王家现在是王羽主事,所以他也不兜圈子,直接找上王羽谈条件。 他的说法很直白,而且面面俱到,从朝廷大义,到黎民百姓,再加上王家的前程,都说了个遍,让人无从拒绝。连最坚定的保皇党王匡,都只有听着的份儿。 北线空虚,东线内讧,南线惨败,速攻洛阳已成泡影;另一方面,董卓已经开始筹划迁都,联军再坚持下去,也毫无意义。 不过,说服王匡没用,现在主事的是王羽。连王匡都有些担心的看着王羽,生怕他又冲动起来,把韩融这位大鸿胪给一脚踹翻。 王羽的反应,让众人松了口气,他没说什么大义凛然的言辞,而是冷静的反问道:“韩公的意思,王羽明白了,不过,羽也有一事不明。” “哦?但说无妨。” “据我所知,董卓已经在朝堂上提出了迁都的提议,并在朝议中强行通过,就算王羽退兵,难道您还有回天之力不成?何况,各路诸侯的态度您也看见了,您认为羽能影响他们吗?” “呵,少将军的消息果然灵通。” 韩融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在朝中秉持公议,是老夫等朝中大臣的职责,自当尽力而为,若不能成功,再寻少将军未晚。至于关东诸侯,呵呵,诸侯虽众,但董仲颖所惧者,唯少将军而已,若无少将军,他安肯轻易放弃洛阳?” “如此甚好,就这么说定了。”王羽点点头。 “少将军快人快语,不愧为我大汉中兴之望啊。”韩融大喜,对王羽的好评,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评人的名头没有许子将那么大,但若是普通人得了韩融这一评,当地的郡守、刺史,肯定是要闻风而来,选拔为官的,职位还不能小了。 这就是名士效应。 王匡欣喜之余,也有些迷糊,看起来,王羽跟韩融达成了什么协议,于是皆大欢喜了。可是,两人说的话到底有什么深意,他完全就听不出。 见二人相谈甚欢,其他几个使臣也是纷纷上前祝贺,王匡只能找妹夫咨询了,“季友,这到底……” “后生可畏啊。” 胡母班摇摇头,感慨万千道:“鹏举乃是军将,在战局方面思虑周全倒还罢了,但他对朝局的认识,竟然也如此深刻,实在是匪夷所思啊!兄长,汉统不衰,王、胡两家,也是振兴有望,我连夜修书回泰山,鹏举若有意……” 在妹夫那里得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答复,王匡的思路更乱了,回营路上,他寻了个机会,直接找王羽问道:“鹏举,你与元长公所约之事,到底……” 老爹的政治敏感度,确实太差了,王羽暗自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就是表明态度罢了。我泰山王家,是朝廷的忠臣,朝廷指到哪儿,咱们就打到哪儿……” “就这样?”王匡不明白,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一直以来,他就是这么做的啊。 “就这样。”王羽笑而不语,这件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没法说的太直白。 朝廷,是个很空泛的名词。 皇帝可以代表朝廷,不过只是个幌子,因为现在的汉帝根本没掌握任何权利;董卓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朝廷,老爹王匡的这个河内太守就是董卓封的;此外,百官也可以各自代表朝廷。 无论是小说,还是史书,对诸侯讨董过程中,朝中百官的动向都没有详加描写,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 但是,朝中百官都是老资格的政客,没几个是善茬,就算迫于董卓的暴力,无法正面对抗,私下里也会有各自的想法。 王羽知道,以王允为代表的一派,正在策划一场大行动,他还以此为参考,制订了对付吕布的策略。 关东诸侯的勤王之举,破坏并延迟了王允的计划,对参与王允计划的大臣而言,有外援很好,但不受控制的外援,就很致命了。 在他们原先的设想中,应该是可以将混乱控制一定范围内,就解决掉董卓这个麻烦的。可现在搞得都要迁都了,这要他们如何能够坦然面对? 王羽不确定韩融和王允是不是一派,所以他试探了一下。 结果表明,韩融的态度果然是标准的政客文人模式,他希望得到王羽这个外援,但不希望王羽自行其是,而是跟着朝廷的指挥棒转。 这种美差,王羽当然要答应。 跟袁绍闹僵不要紧,诸侯什么的,本就是竞争对手,迟早也要兵戎相见。而朝中大臣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代表朝廷,送给自己很多东西,就像韩融许诺的那样。 而自己要付出的,不过是暂时罢兵而已。就算韩融不提这个要求,以现在的形势,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对洛阳形成有效的威胁,自己为何不顺水推舟呢?
………【第六十一章 明枪与暗箭】………
出了大营,公孙瓒和袁术也收兵赶来汇合了。 知道袁绍被王羽狠狠的扫了颜面,袁术自是乐不可支,对王羽又是好一番夸奖,说的话让旁听者都一阵肉麻。 公孙瓒的神色却有些凝重,眼见联盟瓦解在即,进取洛阳无望,结盟的事由也已经完成,他退意早生,琢磨着帮王羽撑过场面之后,就可以返回幽州了。 在诸侯面前扬威固然很爽快,但隐患却不少,最实际的问题就是,如果跟大多数诸侯交恶,他回幽州的路就被挡住了。 从兖州到幽州,走冀州当然是最快的,不过,冀州韩馥和刘虞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公孙瓒虽然颇为自傲,也不敢在敌境大摇大摆的行军。 来的时候,他走的是青州至东郡的路线,现在对刘岱的拉拢已经失败,归途若是再走原路,风险自然大增。 对他这三千轻骑,诸侯畏惧之余,未尝不眼热,若是能暗算公孙瓒,夺了他的兵马,那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便宜。 诸侯中没有蠢人,这样的好机会,谁肯轻易放过?实在由不得公孙瓒不犯愁。 “伯珪兄,其实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来此路上,小弟和公路将军商量了一个办法,正要请伯珪兄指正。”看到公孙瓒神色,王羽就已经猜到对方心思了。 “哦?”公孙瓒眉头一挑。 按照王羽的说法,这次回援,公孙瓒是来镇场子的,袁术则是帮忙打圆场,搞合纵连横那一套的。 这个任务分配模式,公孙瓒不怎么看好。对手若不是袁绍,凭着家世,袁术还能有点表现,可对手既然是袁绍,家世什么的就抵销了,凭袁术那臭脾气,不坏事就不错了,想成事?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王羽看起来似乎很有信心,一路上一直和袁术嘀嘀咕咕的。后者开始还有些担忧,后来却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很有信心的样子。 之前形势紧急,公孙瓒也无暇询问,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底,这时王羽主动提起,他自然很有兴趣。 这种局面下,还能找到力挽狂澜的机会,那就不是有智谋的问题了,只能说是有大局观、大智慧。 王羽看看袁术,见后者眼神热切,干脆顺水推舟,谦让道:“公路将军,不如由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出谋划策的都是鹏举你,我怎好独占功劳?”袁术老脸泛红,连声谦让,不过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得意之情,却出卖了他。很明显,他的谦让不过是走走场面罢了,实际上,王羽的计划让他欲罢不能。 袁术的脾气,王羽早就摸清楚了,他笑着恭维道:“羽不过提了个建议罢了,运筹之功,全在将军,公路将军,你就不要客气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袁术这样的盟友,不比公孙瓒差多少,两人的性格特点都很鲜明,很容易就能对症下药。只有刘备那种枭雄性子,才让人难以琢磨,不知深浅。 眼下的这件事,说白了,就是让袁术多出风头,自己多拿实惠,然后就能皆大欢喜。换成刘备、曹操那种人,事情哪会这么顺利? 王羽这么一说,其他人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 袁术之前一直在洛阳做官,他的人面还是很广的,在场众人对他都不陌生,也知道他那臭脾气。 单是王羽能和这家伙合作愉快,就足以让人吃惊不小了,再听到还有扭转乾坤的奇谋,众人的期待感一下就爆满了,当下纷纷出言附和。 “咳咳,既然如此,那我就与各位说说吧,其实……”袁术志得意满,清清嗓子,就要开口解释,就在这时,大营内突然一阵纷乱,人喊马嘶的,像是有大军调动。 什么情况? 众人心中都是一紧,公孙瓒眉头一皱,当即喝令全军上马,准备迎战。 眼下正是非常时期,见公孙瓒这边摆出战斗姿态,大营内则越发的混乱了。 靠近营寨边缘的军队,也同时进入了战备状态,不过摆出的,却是各自为战的架势,警惕的目标也不仅是营外的幽州军,对其他方向,也摆出了戒备态势。 诸侯间的猜忌,已经达到了极点,此刻,哪怕是一根流矢,都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乱战。 王羽的奇谋还未应用,内讧就已是一触即发了! 众人都很紧张,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公孙瓒也一样,例外的只有王羽,他一点都不担心。 袁绍不是无谋之人,而且尤其不擅长当机立断,历史上,他在局面大优的情况下,被曹操打败,这是主要原因。而且,袁绍还好名,他不会愿意担起挑起内讧的名声的。 最关键的还是,自己这边兵种构成很得力,白马义从加上自家半吊子的弩骑兵,正面打,或许打不过袁绍,但胜在一个进退自如。 “各位,各位,不要误会,不要误会……”过不一刻,营内有人出来了,离得老远,就喊上了,显得颇有诚意。 认出来人,王羽愈发确定了对方的诚意,来的正是张氏兄弟的那个心腹,臧洪。 “臧功曹,营内到底出了什么事?” “袁盟主、袁使君、张太守、韩冀州和鲍将军都要撤兵,他们事先没打招呼,突然就要开拔,惊动了各家人马,所以……”臧洪的脸上又是汗,又是尘土,显得十分狼狈,全没了王羽初见他时,那股意气风发的气势。 不过,此时也没人会关注臧洪的形象问题,他传达的消息才是最令人震惊的。 “撤兵?这么快?” “袁本初真是丧心病狂,他这是要把联盟分裂的责任,彻底推给鹏举啊!” “论起因私废公者,天下再无出其右者!” “不过这样一来,东面威胁已消,董仲颖的迁都之议不就……” “元基此言差矣,此一时彼一时,若关东诸侯未曾起兵,董卓自然不会有迁都之议。如今他尝过了四面受敌的滋味,反复权衡之后,才有了这迁都的念头,又岂是说打消就能打消得了的?” “韩公说的不错,事至如今,联军的存在很有必要,如果能与朝堂配合起来,至少也能保全洛阳满城百姓啊!” 几位朝臣纷纷发表见解,一边说,一边看向王羽,意图也是不言而喻。 “这几路兵马去向如何?”王羽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韩冀州和鲍将军各回辖地,”臧洪一边观察王羽的脸色,一边迟疑着说道:“袁盟主表袁伯业为扬州刺史,令其即刻往寿春赴任,自己则与张太守一道,同去河内……” “什么!”王羽目光一凝,公孙瓒则是脸色大变。 韩馥回冀州,威胁的是公孙瓒的老巢;鲍信的辖地是济北国,一面可以配合韩馥封堵公孙瓒归路,另一面还可以隐隐威胁徐州;至于袁遗这个新科杨州刺史,一看就知道,他就奔着徐州去的! 辖地受到威胁,不愁公孙瓒、陶谦不撤兵,正是釜底抽薪之策。 袁绍的目的就是要斩去王羽的左膀右臂,没了公孙瓒和陶谦,兖州的各路诸侯又不待见王羽,王羽这边的盟友就只剩下袁术了。而后者新败,主力离得又远,也拿不出什么强力的支援。 如此一来,王羽想守住虎牢关都难,更别提进兵洛阳了。 这还不算,袁绍带着张杨去河内,也不是单纯的出走,他这是要去抢王羽的地盘! 公孙瓒、陶谦归途路远,王羽的兵马数量少,精锐程度差,而袁绍本就兵多将广,又得张杨数千悍卒之助,单独对上王羽,自是大占上风。 袁绍不愧是枭雄,眼光精准,手段老辣,这釜底抽薪的计策一出,立刻就形成了各个击破的局面。而且还不止如此,公孙瓒和陶谦的归途已断,现在已经是进退两难了。 勉强进兵,只会让其他人捡便宜;撤兵,路上又有风险;绕路的话,夜长梦多,辖地同样有沦陷的风险。 面对这种局面,公孙瓒如何不惊? “伯珪兄勿忧,鹏举与我商议的计策,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局面的。”众皆惊疑之时,袁术突然笑了,“原本我还没想得通透,现在看来,鹏举料敌先机,早就算明了那妾生子的心思,因而早有筹谋啊,哈哈!” “到底是何良策?”公孙瓒急了,袁术虽然不是故意要卖关子,但效果却是达到了,他现在已经心急如焚了。 “这……”袁术瞥一眼臧洪,欲言又止。 “各位既有要事相商,洪就先行告退了。”听到袁术说的笃定,臧洪本来也是精神一振,不过,他也是个眉眼通透的,见了袁术的神态,很自觉的出言告辞。 走了几步,他突然又站住了,转头向王羽说道:“王少将军,北门有报,早上中军集会时,有马车出营往延津渡口去了,似乎是蔡中郎父女的车驾……” “蔡伯父?他要去哪儿?难道……”袁绍的权谋没能让王羽动容,但蔡邕的动向却让他大吃一惊。 蔡邕来酸枣,纯粹出于私人原因,与他的政治立场无关,实际上,这位大儒原也没有什么政治立场,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去洛阳修史。 他去延津的目的…… 荥阳一带是战场,但河内却很太平,蔡邕的目的地,除了渡河去洛阳,还能是什么?可是,蔡琰怎么也跟去了?而且两人出营的时机,偏偏又赶得那么巧,刚好赶在中军聚将,老爹自顾不暇的时候? 王羽回头看看王匡,后者已是目瞪口呆,而正率兵过来汇合的于禁则是点了点头。 “具体去何处,就不知道了,不过,随行的从人,似乎是卫先生的手下……” “资助曹孟德的卫兹?”王羽瞳孔一缩,一股阴寒涌上心头:糟了,自己一直盯着袁绍,结果被曹操给算计了! “正是此人,陈留卫氏与河东卫氏虽非同族,但也颇有渊源……” 王羽心如火焚,哪里还顾得上听臧洪解释这些,又或责怪什么人。 他牵过乌骓,飞身上马,扬声高叫:“公路将军,此间便拜托了,伯珪兄,借玄德公和三百骑兵一用,在后接应……” 马蹄声急响,话犹未尽,人影已渺,一路烟尘,直向西而去。
………【第六十二章 富贵险中求】………
“报……” “主公,王鹏举单骑出营,往西边去了。” “孟德此计果然绝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