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陆并着县衙所有人,战战兢兢的跪在院子里,在他们前面,散落了一地的账册和碎纸。
而赵勋正负着手,满面萧杀的看着这些人。
郑陆头也不敢抬,他昨天就看出来这位赵公子不是寻常人,他也猜测了对方是不是赵勋。
可是最后还是否决了,毕竟赵勋身为镇国将军,又不是好安逸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只为了送静安县主回家。
没有想到,不过一天的功夫,他就带着账册来了,看样子就是兴师问罪。
郑陆心头砰砰的跳着,他的账面没有问题啊,赵将军是为什么事这么生气。
“说说吧。”赵勋负手立着,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郑陆头顶上,犹如利箭一般,让对方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区区一个县官,也敢如此大贪,谁给你的胆子!”
那些账没有问题的原因,是因为有问题的地方,他们根本没有登记造册,就凭百姓的那一番话,就能算得出,单一个郑陆每年至少近十万两银子。
合水贫困,朝廷都知道免税撤税,好年景时上收的税也不过是南直隶和湖广几地的一小半,若遇到旱涝,更是能免则免。
可他年年收,年年加,以为山高地远,就无人追究其责任。
“请将军听下官解释。”郑陆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催的,他明年就任期满了,早就打点好了,要调去江南,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却让他在最后一年碰到了这个阎王。
他努力压着心头的惧怕,生怕一言不合就被赵勋砍了。
“将军,这三年的税收,账本上都是细细记录在册,下官不曾动过半分。至于为何是年年累加,实在是因为收不齐啊,百姓没有钱粮我们也不能强逼着,更何况,就算强逼着他们也收不齐。”
赵勋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收不齐,所以你就另加明目,足添了半成的税?”
“将军冤枉啊。”郑陆一个四十好几的人,说哭就哽咽了起来,“一个县衙入流不入流的官职吏目那么多人,单凭每年的俸禄根本难以养活,更何况,不入流的全靠县衙支出,实在是入不敷出,难以为继啊。”
原来是为了另加明目的事,郑陆暗暗松了口气。
“这九百文不是下官的加的。”郑陆一脸的无奈,抹着眼泪,“下官来上任时这些就已经在了,下官只是延续下来而已。”
赵勋手中一直握着一本账册,听了郑陆的话,忽然就将账册丢了出去,又准又很的砸在了郑陆的脸上。
“好一个延续。”赵勋目光狠意,“看来赵某也要延续太祖的风格,将尔等剥皮抽筋做草堂了。”
郑陆被砸的脑袋嗡嗡的响,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可还不等他喊疼,就听到赵勋说的剥皮抽筋,立刻吓的跪坐下来,全身发软。
要是别人说这个话,他可能还当做是吓唬他的,可是换做赵勋,他绝对相信他能做得出。
他有了这个把柄,立刻把他砍了,然后回朝将证据拿出来。
不但没有人追究他,说不定还有对他歌功颂德,说他嫉恶如仇,严惩贪官污吏。
“将军,这不是这一个县如此啊。”郑陆爬了过去,跪在赵勋面前,拉着他的袍角,“是大局如此,下官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赵勋大怒,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那就一个一个的杀,杀到最后一个为止。”
好大的胆子,明着是没有动朝廷的税,可却另逼着百姓交附加税,百姓收成只有那么多,交了朝廷是税就补不上附加税,交了附加税就空了朝廷的……所以,大多数人就只交附加税,而空着朝廷的税粮。
账面当然没有问题,因为钱已经正大光明落到他们的口袋去了。
郑陆偷偷看着赵勋,浑身冰冷,不愧是赵家的人,当年太祖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将军。”郑陆回道,“莫说这些明目并非下官创立,就算是,这些罪也不至死。求将军网开一面,将下官送回京中,由大理寺主审,不管定什么罪,下官都认。”
“送回京城?”赵勋挑眉看着他,“让你打点一番,好全身而退。”
郑陆摇着头:“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赵勋微微倾身,盯着郑陆,“你每年贪这么多,都进贡去了哪里?”
郑陆一听,赵勋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
“没有,下官没有贪,更没有孝敬谁,将军若不信可以去查。”郑陆当然不能说,本来还有一线生的希望,如果他说了,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赵勋抓的问题很小,大周近千个县,哪个不是这样做的,所以只要去京城了,他就能全身而退。
赵勋微微颔首,直起身靠在椅子上,冷笑了一声:“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