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宇轩昂,眉目清正,这一句话说得简直太有说服力。
有这样一种人,她站在你面前,眸若星辰,唇边含笑,便是你想将可悲、难过、颓丧这种词强加在她身上,自己都会觉得太过勉强。
靳六娘沾着泪珠的睫毛下冷色一闪而逝,她收了温柔,唇角一扬:“六嫂既是不难过,也休要嫌我家府门喜庆,一道进来吧。”然后她看向陈氏:“四嫂,你们远道而来,至少喝杯茶汤再走吧,否则我这心里实是过意不去。”
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陈氏只得朝岳欣然点点头:“我们略坐坐便回去。”
岳欣然并没有什么兴趣看小姑娘玩弄小花样,可陈氏过往毕竟与对方有交情在,此时她既不想同对方撕破脸闹太僵,岳欣然便权当参观一下,这古代世族究竟将民脂民膏挥霍到了什么地方。
踏进垂花门,岳欣然便知道,民脂民膏都到什么地方了。
明明只是一重院落,暮秋时节,竟有溪流淙淙百灵争鸣,仙鹤漫步,苍松清寂,草吐芳华……野趣丛生,山水自然,哪里像院落,竟好像一步踏进了丛林之中,步伐向前,眼前景致竟景随布移,步步不同,看似自然,却处处充满精心设计,绝非自然可成。
披帛戴翠的贵妇人们相携着欢笑打趣,间或指点山水,这里奇趣足够,哪里自然尚缺,不少竟也是赏玩山水园林的行家里手,想必家中亦不缺这些。
岳欣然不由心中一叹,明明城外十里便是自然山廓,却偏要于居住的院落中花偌大心力建造人工园景,圈起来只供这少数人赏玩……再想到先前那些拦住她们送灵的孤儿寡母,个个食不裹腹面有菜色,对比实是太过鲜明惨烈。
靳六娘将她们引到一处清雅小院中分主宾而坐,择水、焙茶、碾茶、上釜、三沸、分茶,这其间,按着世家礼仪,众人俱是安静候茶,无人说话,靳六娘亦是全神贯注,动作如行云流水,显是经过严格训练,十分动人。
分茶已毕,自有婢女捧着玉托将茶一盏盏送到众人手中,陈氏浅啜一口,开口道:“多谢六娘的茶汤,既已饮罢,我等便告……”
她话未说完,便听身边一声惊呼:“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却是那捧茶给岳欣然的婢女脚下不慎,将茶泼到了岳欣然身上。
靳六娘不由勃然大怒:“你是怎么伺候客人的!来人,给我拖下去!”
岳欣然看着湿了小小一角的裙摆,眼中的无语已经快溢出来了,只开口道:“不必如此,她很无辜。”
靳六娘急急道:“哎!这可如何是好!啊!我唤阿奴去寻前岁祖母过世时我的孝衣!府中下人太过粗疏,六嫂,哎,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这种小手段,陈氏不知看了多少,此时不由面现恚怒:“六娘!你这……”
靳六娘焦急得快哭出来:“四嫂!你竟是这般想我的吗!不过是一盏茶汤!”
衣服很快取来,仓促间,合身那是不能够了,此处院落为靳六娘自己的院子,更衣之处便在一旁,陈氏略微放下心来,叮嘱阿田和阿英好生服侍。
引路的婢女道:“娘子,便是这里了。”
阿田却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捂住这婢女的嘴巴将她推进门口,阿英十分机智,故意做出重重脚步,而后便听一个男子的声音轻浮地道:“哟,我抱住的这是哪家小娘子……咦?张家伯母,于家叔母,你们怎么来了?”
岳欣然早闪身到一旁,这群贵妇人出现后,她才缀在后面,远远目送她们进去,靳六娘早被一脸愤怒的陈氏拉到这里,她压低声音道:“靳家娘子!我们也算相识一场,真不知我们是何处得罪了你!竟要这般陷害!”
若非方才她提点及时,阿岳知机得快,早早猜到屋中有人,悄然闪到另一处,只怕现下所有人都会看着阿岳同个男子牵扯不清,她身上还戴着孝!
靳六娘却依旧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六嫂,你快给四嫂分说一二,你不是好好在这儿么……”
岳欣然扶额:就算要陷害,也麻烦过一过脑子,走走心,好不好。
然后,岳欣然淡淡开口道:“这位小娘子,如果你真的想用这个计策,一开始也许就不应该选这种宴会场合,叫我们打从一开始就觉得心中不舒服有了防备。”
靳六娘却露了一个笑容:“哈,也许是我太想看你们出丑了吧。”
对方竟连惺惺作态都懒得装,陈氏不由怒极。
靳六娘慵懒一笑:“好啦,我的好四嫂,你莫非还当你是成国公府的将军夫人?人人都要捧着你,让着你?今日呢,我心情好,愿意陪你们耍耍,现在,你们叫我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