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所有官员听到岳欣然向韩薛白三家提出的要求,都不免有些咋舌,粮票连同太平仓中剩下的米粮,算下来,便也接近二十七、八万了,纵是按照三百钱,也是接近七万两白银,再加上那客栈就算再破,一年也有些盈余吧?
也就是说,要是这几家真的答应了司州大人的“狮子大张口”,都护府非但债务一清,还能多一笔稳定的银钱注入,司州大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哪。
但这三家,能将买卖做到这般地步,必也是精明伶俐之辈,肯吃这个亏吗?
所有人视线不由看向韩青等人。
韩青苦笑:“司州大人真真是好谋算……都护府原本是欠帐的,如今倒要成我等的东家了……”
债主变打工的,说实话,这种谈买卖的方式韩青这样的老江湖也生平仅见。他不是没有见过那等吃相难看的,将商人打入大狱,连本带利一块吞吃的官员天下还少吗?商家也不与官家争哪。
但眼见这位岳大人,是真的在谈买卖。谈买卖,就是彼此对等,不威胁,不强求,只看是不是双方都有获利,谈得拢就合作,谈不拢就散伙,她真是这么个态度。
都护府抛出来的条件,就是这条官道边上的地,以此作为唯一条件,他们三家要投入七万两白银(原都护府债务),和经营客栈的全部人工、建设成本,还只占客栈的四成股份。
乍一看,这确是一笔不那么合算的买卖。
薛丰却是一脸叫苦不迭的模样:“司州大人,我们这些小商小贩儿的,虽是看着是赚些银钱,可也只是面上风光,不过是赚些辛苦钱,我们又贴银子又出力气又搭上人,最后还占不了大头,当不得大东家……这全天下也没有这样的亏本买卖啊。”
这占股多少其实却是极为重要,不只关系到分红,还会关系到在重大决策上的主导权。
占股最多的,就是大东家,甚至可以决定业务的方向、掌柜的人选,权力极大,更何况,现在要当大东家还是都护府,若岳欣然一声令下,谁敢说个不字,岂不是给这客栈凭添了许多变数?怎能叫人不心中憋屈?
岳欣然闻言却只是笑了笑:“薛东家,我已然说,都护府不会干涉你们三家对客栈的管理和彼此间的竞争,这一条,我也会写入契书之中,盖上司州衙门的大印。”
契书,就是此间的合同,加盖衙门大印便已经是极重的承诺了。
薛丰还欲张口再说什么,岳欣然却是放下茶盏,陶瓷与木桌相撞的声响,明明不大,却不知为何,叫所有人不由心中一跳。
她看了看他们三人:“三位东家想想吧,要不要做这笔买卖,若是不做,几万两银子,我镇北都护府现在便可结清。”
三人不由神情一凛,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虽然吐属娴雅,却是不折不扣的正四品官员,哪里有闲功夫同他们讨价还价,这已经是个再坚决不过的信号,这就是都护府的条件,一个字也不会改。
薛丰正待开口答应,白小棠却已经抢先道:“我白家愿意!前债一笔勾消,我白家名下的官道客栈,都护府占六成股!”
司州大人话都说了这个份上,愿在契书上盖官印,足见合作姿态之诚,另一面,也足见对这条件,她意甚坚决。机不可失!
薛丰恨铁不成钢地瞪他道:“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这样大的主意你拿得了?!修书一封去问问你祖父、大伯!”
白小棠却是懒得理会他的口头便宜,只认真道:“司州大人,实不相瞒,这条官道我乃是我生平走过的所有官道之中,最宽敞最平稳的!我走过商道之中,只有这条官道一日可行四十里而全不费力,从雍安最南到亭州城只要十日不到的功夫,可容六辆马车并驾而行,我相信来日必会有许多客商从此经过,现下虽只是小小客栈,但来日必是前途无量,这笔买卖无须问过别人,我白小棠便可作主接下!”
这哪里只是客栈,这分明就是未来白氏商行的新起点,所以白小棠绝不会放过。
他年轻虽轻,这番话却说得掷地有声,连韩青都不由暗中喝彩:生子当如白小棠!
以韩青的老辣,当然看得出来,今日诸官齐聚,又将他们三家同时请至,司州还特意提了不会干预他们的经营内务与彼此竞争,显然,就是已经存了要他们三家同时参与这买卖、绝不令一家独大之意。
也是白小棠乖觉,在觉察到岳欣然的心思之后,便将话往敞亮处说个明白,倒博得这许多官员的好感。
韩青倒也不会去和个年轻人计较这些,他微微一笑,只向薛丰道:“行了,薛东家,同不同意的,您给句话吧。”
这位岳司州能抛出这样的主意,再加上之前打交道的经历,足可想见乃是位恩威并济的上位者,讨价还价非但说不来好处,还徒惹不悦,大家都是有身家地位的人,成与不成,给个准话。
薛丰却是一收方才的神情,嘿然笑道:“既二位都已经决意,我何必再斤斤计较?还请司州大人见谅,若是可以,现在便拟契吧,粮票我已经带来,太平仓中剩下的米粮现下就可以交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