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伦坐在床沿,将一双大手放在肌肉结实的大腿上,开始思索这一切。通常,这种事值得跟管理人员好好理论一番。没人期望在大学宿舍受到酒店般的待遇,可是,太空啊,学生至少能要求一些最基本的效率。不过,现在这点也不怎么重要,毕业典礼在即,他的学业已经结束。三天后,他就要对这间宿舍说最后一声再见,同时,也要向地球大学与地球告别。
话说回来,他也许还是该报告一声,照实报告即可;他可以出去使用大楼的电话。他们可能会送来一盏自备电源的电灯,甚至可能临时装设一台电扇,让他可以安稳睡上一觉,不至于因心理作用产生窒息感。假如没人理睬,让他们都飘到太空去!反正只剩两个晚上了。
借着失灵的影像电话发出的光芒,他找到一条短裤,又套上一件短上衣。他认为这样穿就够了,并没有换掉拖鞋。这栋混凝土建筑有着厚实、几乎隔音的隔间,即使他穿上钉鞋在走廊用力踏步,也不会惊醒任何人,他并不觉得有换鞋子的必要。
他向门口大步走去,拉下了门杆,这个动作倒很顺利。他马上听到“咔嗒”一声,代表门锁已被开启。但实际上却不然,虽然他使尽力气,连二头肌都鼓了起来,大门仍旧丝毫不动。
他后退了几步。真是活见鬼,难道整栋大楼都停电了?不可能吧,电子钟仍在走,影像电话也还能正常收讯。
慢着!有可能是那些家伙——那些该下地狱的东西。这种事不时发生,当然是一种幼稚的行为,但他自己也参加过这种愚蠢的恶作剧。比方说,他的兄弟之一若要在白天溜进来,将这一切布置妥当,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不对啊,当他准备就寝时,通风系统与电灯都还正常。
好吧,那就是晚上溜进来的。这栋大楼是一座古老、过时的建筑,要使电灯与通风系统的电路失灵,不一定需要机械天才方能做到,而将大门堵死同样不难。现在他们一定都在等待天明,看看冤大头拜伦发现出不了门时,究竟会有什么好戏。他们也许到中午才会放他出来,再好好嘲笑他一番。
“哈,哈。”拜伦绷着脸,默默自言自语。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关系。不过他总得做点什么,好将局势多少扭转些。
他转过身来,脚趾踢到一样东西,它在地板上滑开,发出金属般的声音。借着影像电话昏暗的光芒,他勉强能看见那东西的掠影。于是他将手伸进床下,一面拍着地板,一面大幅度左右摸索。摸到后,他将那东西凑到荧幕光芒附近。(他们还不够聪明,应该让影像电话完全停摆,而非仅仅拉断送讯电路。)
他发现手上抓的是个小圆柱体,半球形的顶端有个小孔。他将小孔凑近鼻端,仔细闻了一下,至少室内的怪味真相大白了,那是催眠瓦斯的气味。当然,那些家伙在破坏电路时,得借着它令他自己昏睡不醒。
现在,拜伦已能将经过一步步描绘出来。用铁棍撬开大门是件简单的事,而且是整个过程中唯一危险的步骤,因为他可能在那时惊醒。也许为了这场恶作剧,他们白天就对大门动过手脚,因此门看起来好像关上了,实际上根本没有,而他昨晚也未曾检查。总之,一旦打开门,他们就能丢进一罐催眠瓦斯,再将大门关上。罐中的麻醉剂会慢慢渗出,只要达到万分之一的浓度,就能让他昏迷不醒。这时他们可再进来,当然是蒙着口鼻。太空啊!一块湿手帕就能阻挡催眠瓦斯十五分钟之久,这点时间绰绰有余了。
这也解释了通风系统为何故障。为预防催眠瓦斯弥散太快,他们必须让空气循环中止。事实上,这件事得优先处理。影像电话失灵使他无法求救;大门堵住使他无法逃走;切断电灯则有助于引起恐慌。好家伙!
拜伦哼了一声。对这种事不能太敏感,否则根本交不到朋友。玩笑总归是玩笑,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他很想把门打坏,让这个恶作剧半途夭折。想到这里,他上半身结实的肌肉开始绷紧。可是蛮力绝对无济于事,这种门是为了防御核弹攻击设计的。该死的传统!
但总该有办法出去,他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首先,他需要一个光源,一个真正的光源,不是影像电话那种既不理想又无法移动的光芒。这不成问题,衣柜里面有个自备电源的手电筒。
当他摸到柜门控制钮的时候,一时之间,他甚至怀疑衣柜是否也被堵死了。不过柜门轻易就打开来,平稳地滑进壁槽。拜伦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没有特殊理由堵死衣柜,而且根本没那么多时间。
他抓起手电筒,正准备转身,他的整个理论却在瞬间完全垮台。他吓得全身僵硬,腹部因紧张而肌肉突起,然后他屏住气息,开始用心倾听。
这是他醒来后首次听到寝室里的“呢喃”。那是一阵微弱且断断续续的“笑谈”,他立刻认出这声音代表了什么。
他不可能听不出来,那正是“地球死亡之音”,是一千年前所发明的一种声音。
说得明白些,那是放射计数器发出的声音。每当一个带电粒子或硬伽马波射入计数器,就会令它产生一次响应,电子的大量跃动便汇聚成低声的呢喃。它是计数器发出的声音,为它唯一能倒数的事——死亡——倒数!
拜伦缓缓地,蹑手蹑脚地向后退。退了六英尺后,他才让白色光束射进衣柜深处。计数器果然在那里,在远处一个角落,但它无法提供更多的讯息。
他还是大一新鲜人的时候,那个计数器就躺在那里了。大多数从“外世界”来的新鲜人,在他们来到地球的第一周,便会买一个这样的计数器。因为刚刚抵达地球时,他们都对地球的放射性非常敏感,感到需要采取一些保护措施。通常在第二年,他们就会将计数器卖给新生,但拜伦一直没那样做。如今,他万分感谢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