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孙之铭气了个仰倒,陆膺却一脸笑吟吟地道:“快,去给孙大人请个大夫来。”
孙之铭身侧,乃是他平素最信得过的幕僚,此时见孙之铭抛过来的眼神,立时明白过来,当即一面佯作惶急去扶孙之铭,一面又转头朝陆膺怒目而视道:“陆都护!我家太爷一片好意!您又何必戏耍于他老人家!不必劳都护大人操心了!”
说着,就与余人一起,扶了孙之铭扬长而去。
林镛冷眼旁观,只见这孙老儿还真就坡下驴,装作一副老病不堪的模样,孙老儿此来目的没能达到,反倒被陆膺一番不要面子的搪塞给挡了下来,竟愿意这般直接就走?林镛是绝不肯相信的,孙之铭这番做作必有后手。
林镛亦跟着起身,向陆膺行了一礼道:“今日叨扰都护大人了,天色已晚,我等便也告辞。”
陆膺微微一笑,仿佛亦将林镛心中的打算看得分明,并未阻拦,只是意有所指道:“也是,改日再招待林家主,有劳刘大人代我送送客吧。”
林镛心中亦多有疑惑,有机会能问刘靖宇再好不过,当即不再推辞,而与刘靖宇一同出了刘府。
林镛思忖着开口道:“刘大人待都护大人倒是一片拳拳情谊,正院都让给陆大人了。”
刘靖宇此时在思虑着田地之事,只在心中苦笑,人哪,当真是得陇望蜀,原本能保全阖家性命便觉得是万幸,现在却还想能保全大家的富贵,闻得林镛的弦外之音隐约意指陆膺鸠占鹊巢,试探他心中有无不满。
刘靖宇当即只答道:“都护大人雅量高致,不以寒舍粗鄙,屈尊于此,乃是刘府上下的荣幸才是。”
林镛听得一怔,言为心声,刘靖宇被夺了十万边军,怎么口气中非但未有怨怼,反倒有种真正的尊敬?
林镛又哪里知道,除了陆膺先前的手腕,刘靖宇这数日在陆膺身边,得见陆膺调兵遣将,曾与北狄对战的许多事迹,身为武将,极难不心折。
思忖间,已经到了刘府门口,林镛便也未再强行追问,与刘靖宇道别,只朝林府别院而去,果然,亦未见孙府来人相约商谈,那孙老儿必是另有小九九在谋划!
石头的判断与林镛一模一样,他皱眉道:“大人,以孙之铭的奸滑,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陆膺却无所谓地翻过了又一页书册:“由他去。”
石头咳嗽一声,忍不住提醒道:“您现在可是把司州大人架出去挡了箭……”
陆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与兄弟们并肩作战的默契叫他忽然警醒,他猛然抬头,只见来人容颜如玉,似笑非笑踏前一步:“挡箭又是个什么典故?”
陆膺心中咯噔一下,只朝石头瞪去,石头一本正经地道:“司州大人远道而来,必有要事与都护大人商议,属下这就告退。”
他哪里有半分回禀的意思,最后一个“退”字说完,人退到门外不说,连门都帮陆膺关了个严严实实。
陆膺捏着手上的书册,垂下视线,高坐的姿势十分端庄。
岳欣然却施施然入室登堂,径自走到陆膺身侧,先瞥了一眼他手中书册:“边军的籍谱?”
然后,她自然而然坐在陆膺身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情不自禁抬手按了按眉心。
陆膺见她眉宇间隐有疲惫,哪里不知道她手头政务繁杂,千头万绪,还要自亭州飞驰这一趟的辛劳,自暴自弃地抛开了手中籍册,不耐地扬声朝外喊道:“天都黑了!不知道传膳么!”
石头远远无辜地应了一声。
岳欣然转头瞅了瞅无辜挂在天边的夕阳,又转过头来,以手支颐,笑吟吟地看着陆膺。
陆膺却是崩住了表情,不动声色地问道:“此来所为何事?”
岳欣然一本正经地道:“我听说都护大人心情不好,特地来哄哄。”
端着食盒正推门而入的一溜黄金骑无辜地在门口站了一排,隐约有可疑的嗤笑声传出来,还有不少人,肩头可疑地耸动着。
陆膺当即斥道:“我与司州议事!谁让你们进来的!”
石头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当面驳斥都护大人的夕令夕改,老老实实领着大家伙准备退出去,他不是不想驳斥,他是怕都护大人等会儿不要脸地拔刀相见,毕竟,司州大人不会武,怕是来不及拦。
岳欣然却是笑道:“有劳大家了,把食盒放在这里吧,你们吃了吗?”
冯三儿立时响亮地抢着道:“禀大人,没有呢!”
石头立时人如其名地石化了,然后他与其余资历老些的黄金骑慢慢转头,怜悯地看了这小子一眼。
冯三儿乃是先时才从马贼收编的新人,此时正一脸自以为机灵的小表情。
石头心中默哀,小三子耶,别怪我没来得及救你,回头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司州大人可这么久才与他聚上一聚,还是特特来哄他开心的,你小子还敢横进去搅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