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呢,”吉米说,“最好是个好主意。”
吉米再没有打断船长的话,诺顿说完了,他也没有发表评价。的确,这个方案很合理,而且简单得近乎荒唐,以至于非得由一个天才才能想出来。而且,也许还得是个绝不打算亲自尝试的人……
吉米从未尝试过高台跳水,也没有做过延时开伞的跳伞运动,要是有过这类经验,他还能对接下来的壮举有点儿心理准备。你可以告诉一个人,踩着厚板子横穿深渊十分安全——可是就算对结构强度的计算毫无差错,那人还是很可能没法走过去。现在吉米明白船长之前为什么一直不愿意透露营救计划的细节。这样一来,他就没有时间去酝酿和思考反对意见了。
“我不想催你,”诺顿让人信服的声音从半公里下方传来,“不过最好快点儿。”
吉米看了看他宝贵的纪念品,罗摩唯一的花朵。他小心翼翼地把花包在脏乎乎的手帕里,把它系牢,从悬崖边上丢了下去。
手帕飘飘悠悠落下去,速度慢得让人心安,花了好长时间才越变越小,越变越小,最后终于看不见了。可就在这时,“决心”号冲上前去,吉米知道,下面的人发现它了。
“真漂亮!”船长欣喜若狂地喊道,“我敢保证他们会用你的名字来为它命名。好了——我们还等着呢……”
吉米脱下外套——在这样的热带气候里,所有人身上都只穿了这么一件衣服——满腹心事地把它展开。他这一路上有好几次差点儿把它扔了,现在这衬衣没准儿能救他的命。
吉米最后一次回头看向这片他曾独自探索过的空旷世界,看向远方大小角那恐怖的尖刺。然后,他右手攥紧了衬衣,助跑几步,用尽全力,从悬崖上向远处纵身一跃。
这下就没什么好着急的了。他有整整二十秒钟好好体验这个过程。不过他并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因为他周遭的风在逐渐变强,而“决心”号也在他视野里逐渐变大。吉米两只手抓着衬衣,胳膊伸过头顶,好让飞速流过的空气灌满外套,把它充成空心筒子。
这件外套并不能胜任降落伞的工作。减掉的那几公里时速虽然有点儿用处,却也无关紧要。外套更重要的任务是保持吉米的身体竖直,从而让他像箭一样直直地冲入海里。
他感觉不是自己的身子在动,而是身下的海水迎面向上扑来。一跳出来,他就感受不到一丝害怕了——实际上,他还为头儿事先一直没告诉他而感到有些生气。头儿真的认为,如果让他思前想后,他就不敢跳出来吗?
到最后一刻,他丢掉衬衣,深吸一口气,两手捏住嘴和鼻子。他照着之前教他的那样,身体绷紧成一根直挺挺的棍子,两脚紧紧地并在一起。他就像一根长矛落下来,干净利落地扎进水里……
“这就跟地球上的高台跳水一模一样,”船长之前这么说的,“只要入水姿势得当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万一姿势不得当呢?”他问。
“你就回去再跳一次。”
两脚整个脚面上被什么东西猛拍一下——力道虽重,却无大碍。无数只黏糊糊的手在抓扯他的身体,耳朵里一直轰鸣,一阵压力向上涌来——尽管紧闭着双眼,可在扎入柱面海深处的瞬间,他还是感受到黑暗笼罩上来。
他拼尽力气,开始往上浮,朝着渐渐暗淡的光亮游去。他一直没敢睁开眼睛,顶多只能眨一下眼睛,一眨眼,就感觉到有毒的海水像酸液一样刺激着眼睛。他就像是挣扎了好几年,有好几回他都如在噩梦一般,感觉自己失去了方向,实际上正在向下游去。每当这时,他就会壮起胆来睁眼一瞥,而周围每每都会变得愈加明亮。
一直到他浮出水面,眼睛还是紧紧闭着。他张大嘴吸进一口宝贵的空气,一翻身仰躺在水面上,四下张望。
“决心”号正全速朝他这边驶来。没过几秒钟,大伙儿就七手八脚地抓住他,把他拽上筏子。
“你呛水了吗?”船长焦急地问道。
“应该没有。”
“不管怎样,先拿这东西漱漱口。有什么感觉?”
“说不太清楚。等一分钟我再告诉你。哦……多谢了,各位。”这一分钟刚过,吉米就清楚自己的感受了。
“我要晕船了。”他痛苦地说道。几个救援人员都不敢相信。
“可海水这么平静——这么平坦啊?”巴恩斯中士反驳道,她似乎把吉米的难受看作是对她驾驶技术的直接怀疑。
“我可不能说它平坦,”船长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臂,朝着围绕天空的海水环带比画一圈,“不过别不好意思——你可能喝了点儿水。赶紧把它吐出来。”
吉米还在干呕,既没有一丝英雄气概,也没有一点儿胜利的模样。就在这时,众人身后突然闪过一道电光。众人不约而同地朝南极望去,吉米也一下子忘记了晕船。大小角又开始了它们的焰火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