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9年于莫斯科
(三)
昨天我们得到了伊·帕·加拉霍夫69逝世的消息。正直的人又少了一个。前几天在莫斯科传出了你去世的谣言。人家把这话告诉我,我差点放声大笑。这还没有成为事实,不过为什么你不能死呢?要知道这并不比别的事不可思议,不过目前还好,你还活着。我还可以怀着依恋的心情想念你。关于你已死的谣言,是你给叶戈尔·伊万诺维奇70的信引起的,你在信上谈到伊·屠71传染了霍乱,人家把你们混为一谈了。加拉霍夫死前给你的信谈过许多事,你是否可以找出一些最有趣的信给弗罗洛夫。这是他对你的要求。
跟你们两人握手,也拥抱你们的孩子。我不想再教他们历史,这不值得。他们知道的已经够了,这毫无用处的东西,太蠢了。今年夏季很好,我为冬季准备了不少活动。我打算少想些问题,少绞些脑汁,我身体很健康,但心灵恐怕很难恢复健康。再一次与你们握手。
你们的格拉诺夫斯基
1849年于离莫斯科
二十俄里的伊林斯科村
(四)
我的朋友们,利用这机会与你们匆匆谈几句。一个好心的德国人愿意把我的信捎给你们,他过几小时就得动身。
除了梅利古诺夫讲的一些零星消息以外,我们对你们几乎一无所知,你们从西班牙回来了吗?今年打算住在哪里?……
……如果你这儿的朋友可以去拜访你,他们一定会去,而且会给你带去不少你所不认识的人。不仅我们,你的老朋友们,对你仍怀有充满友情的回忆。我不得不把你留在我这儿的相片全部(除了巴黎的一幅)分给各个年轻人。也有坏蛋在咒骂你,但那都是没有头脑、心地不良的人。
你的书寄到了72。我读了它们,既高兴,又感到痛苦。你有这么大的天才,可是你不得不与我们隔绝,用别国的语言讲话,这对俄国是多么大的损失。但是从另一方面看,我不能同意你对历史和人的看法。它也许可以为海瑙73这类人开脱罪责。对于你在文章中所表现的这种人类,对于这种贫乏而无效的发展,是不需要高尚的英雄人物的。每个政府都可以根据你的观点惩办革命者,因为他们的揭竿而起是无益的,不能带来任何效果。
直到现在你所写的一切都充满了智慧,但是它们流露了一种厌倦情绪,这与生动活泼向前发展的形势是脱节的。你太孤独了。我可以毫不夸大地说,你是一个杰出的作家,你有条件成为伟大的作家,但是你的天才中一切曾经在俄国活跃过的、足以引起大家同情的东西,在外国的土地上似乎消失了。你现在是为少数人,那可以理解你的思想、不致为此感到屈辱的少数人在写作。我的几个熟人很快就要出国,他们会给你捎来我的长信74,我要在那里详细说明一切,也可能还要谈谈你的两本书。
我有过去参观伦敦博览会的机会,但它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了。
我们大家都问候你们。丽莎病得很重。紧握你们俩的手。
季·格于1851年春
(五)
自从上次听到你生动的谈话到现在,又几年过去了。复信是不可能的。你这儿所有的朋友头上都笼罩着乌云,它刚散开一点。但前途还是难以乐观,虽然生活轻松了一些。
你写的东西,有些也几经曲折,极端秘密地传到了我们这儿。你的朋友们怀着爱和忧虑,贪婪地阅读了它们。我们过去共同的青年时代,我们没有实现的希望,在它们的字里行间依然隐约可辨。我们有过不少抱负,可是命运给予我们的是什么呢?这里最令人不满的是《尤里节》75。为什么你要向彼得扔石块?他是根本不应该受到你这种指责的,因为你引用了不准确的事实。我们越是生活得久,彼得的形象在我们眼前便越是高大。你与俄国隔开了,对它生疏了,它对你已不再这么亲切,这么可以理解。你看到了西欧的罪恶,便倾向斯拉夫人,准备向他们伸出手去。你要是生活在这儿,你的话就会不同了。但必须怀有强烈的信念与爱,才能对斯拉夫种族中最强大有力的因素的发展前途保持一定的希望。我们的水手和士兵在克里米亚慷慨就义;可是在这儿大家却不知道怎么生活。
关于你的作品还有一句话。如果你希望影响我们的观点,就不要发表索科洛夫斯基的诗歌那样的东西。76它会使许多人感到不快,这些人本来是可以同意书中的观点,对它表示满意的。总之,应该多多想到你的读者,提防不准确的事实,在这方面你常常难免失策。
但是公事谈得够了,现在谈谈私事。我们的希望又苏醒了,也许什么时候又可与你见面,紧紧地、兄弟般的握手了。也许过一年吧。从我们分手以来,我们经历了多么大的变化,多么深重的忧患和损失啊……
……对你说什么呢?在你朋友的圈子中,大家还保存着对你的鲜明回忆。当时机到来,现在分离的我们重又聚首时,你的名字在我们中间会谈论得比所有别的人多。我们会在哪里见到你呢?……但愿不在这里!
你的格于1854年
彼得·雅科夫列维奇·恰达耶夫的信77
听说您还记得我,还爱着我。谢谢您。我也常常想到您,从心灵和思想上为世界的形势迫使我们不得不分开、也许永远分开,感到惋惜。如果您能与欧洲的某个民族结为一体,用它的语言讲您心中要讲的一切,那么您还是幸福的。我觉得,最好您能运用自如地掌握法语。这事相当容易,有许多优秀的范例可以借鉴,此外,任何别的语言都无法这么恰当地表现当代的事物。然而,放弃祖国的语言毕竟是不好受的,何况您对它运用得这么生动熟练。不论怎样,我深信,您不会一事不做,闭上嘴巴,这是最重要的。在我们的时代,作为一个俄国人却不如科托希欣,那太可耻了。
我为您那几行著名的话感谢您。也许,您不久就得对这个人再讲几句话了,当然,您不会讲人云亦云的话,您表达的是共同的思想。这个人注定要成为一个例子,说明他的死不是由于那种促使人奋起反抗的压迫,而是由于那种使人不得不委曲求全、忍气吞声的力量,如果我讲得不错,那么正因为这样,它是比前者危害更大的。请不要认为这只是一句陈词滥调。也许我讲得不太合适。
我大概已不久于人世,看不到人间的种种变化了,但我真心相信死后的世界,我深信,我还可以从那儿像现在这么爱您,像现在这么怀着对您的爱看到您。再见。
1851年7月26日于莫斯科
选自皮·约·蒲鲁东的信78
(一)
您遭到不幸的消息传到了我们这儿79,我们为此深感悲痛。我们所有的朋友委托我,代表他们向您表示衷心的同情,真诚的关切,以及对您始终不渝的爱。
这样看来,我们不仅要作为有思想的人,为这些思想承受内心的痛苦,不仅要作为一个人,一个公民,感受良心的不安……而且灾难还会一个接一个跟踪我们,使我们作为儿子的感情受到损害……从另一方面看,灾祸也像幸运一样,总是彼此联结在一起的,当您进一步仔细审视时,它们的联系就很清楚,您会看到,正是那驱使我们关进监狱、走上流放之路的压迫力量,在用饥饿和疾病从另一方面折磨我们。
二十年前,我的兄弟,一个年轻的士兵,自杀了——他的连长是个骗子,他不愿给他当帮手,他便想尽办法折磨他,弄得他只得一死了事。我的父母很早死了,生活把他们折腾得筋疲力尽,他们一辈子辛辛苦苦,还得应付苛捐杂税,忍受所谓衙门的一切欺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