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我需要一杯酒,他说。
别睡着了,她说道。现在别睡。到床上来吧。
他睡了三个小时。红日西沉,天色暗下来了。她知道她该走了,但又不忍心一走了之,也不忍心唤醒他。回家以后,她将找什么借口呢?她可以编造一个老太太摔下楼梯,需要救助;可以编造乘出租车,陪老太太去了医院一趟。她怎么可以丢下那个不能照料自己的可怜老人呢?让她躺在人行道上,没有一个朋友来帮忙?她会说,她知道应该打个电话回家,但附近没有电话,而且老太太疼得厉害。她咬咬牙,准备接受一顿数落,要她别多管闲事;他们会无奈地摇摇头,因为他们能拿她怎么办呢?她什么时候能学会撒手不管别人的事呢?
楼下,钟在嘀嘀嗒嗒地走,报告着逝去的分分秒秒。走廊里有人声,有匆忙、快速的脚步声。这是有人在进来和出去。她醒着躺在他身边,听他睡觉的呼吸声,不知道他曾去了哪里。还有,她在想该告诉他多少为好——她是否应该告诉他所发生的一切。如果他要求她跟他走,那么她就必须说了。否则也许最好不说。或者说,现在还不说。
他醒来了,又想要一杯酒和一支香烟。
我想我们不该吸烟,她说。不该在床上吸烟。我们会失火的,会把我们自己烧死。
他没吭声。
战争怎么样了?她问道。我读了报纸,但说法不一样。
是啊,他说。是不一样。
我真担心你会被打死。
差一点,他说道。奇怪的是,尽管活受罪,但我已经习惯了。现在这样,我反倒不习惯了。我说,你比以前胖了点。
噢,是不是我太胖了?
不。挺好。我可以有张小肉床了。
此时,天完全黑了。窗户底下,饮料厅开向大街的地方传来阵阵走调的歌声、叫喊声、笑声;接着是打碎玻璃的声音。有人砸破了瓶子。一个女人尖叫起来。
他们在举行庆祝活动。
他们庆祝什么?
战争。
但是没有战争呀。战争全都结束了。
他们在庆祝下一个,他说。战争就要来了,它在天上的仙境里,人人都否认它,但在下界的地面上,你可以闻到它正在来临。随着西班牙被当作靶子打得稀烂,他们将很快挑起严重事端。它就像空中的响雷,他们为它激动不已。那就是为什么有这么多瓶子被砸碎了。他们想先开个头。
噢,肯定不会,她说道,不可能再有一场战争了。他们签订了和平条约什么的。
我们这个时代的什么和平,他轻蔑地说。去他妈的胡扯!他们希望约瑟夫大叔和阿道夫互相撕得粉碎,而且还替他们除去犹太人,而他们则舒舒服服地坐着赚钱。
你还是像以往一样愤世嫉俗。
你还是一样天真。
不完全是,她说道。我们别争了。战争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不过,这更像他这个人,更像他的处事方式,因此她感觉好一些。
没错,他说。你是对的。战争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我们是小人物。
如果再发生战争,她说道,你终究是要走的。不管你是不是小人物。
他望着她。别的我还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