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苦暑,深山中倒是难得凉快,在葱郁枝叶的荫蔽下透着清爽凉意。
青苔石阶上的光斑摇晃,蝉鸣同偶尔的几声啁啾鸟叫混杂在一起,再有的,便是蜿蜒山泉冲刷着堆积的鹅卵石块时发出来的淙淙水声。
山林间的最深处,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片澄澈湖水,水面宛若银镜,四周被高大林木包围,人迹罕至。
水边极静,湖中的几条游鱼摆尾,浮上水面换气时尾巴拍打出来的细小水花飞溅至岸边,打湿几根翠绿杂草。
此时还是清晨,轻薄如纱的白雾在水面上浮沉飘忽,将湖边的一间草棚一道笼罩其中。雾气落在那些胡乱堆叠的干茅草上,最终凝结成
几滴透明的露珠。
那草棚搭得随心所欲,有门无墙,朴素得堪称一声简陋。
除了棚顶上厚积着的几捧干草,再多便是几张用藤蔓扎起来的草席,翻卷着从顶上倒垂下来,将外面夏日正午的暴烈日光遮掩一二。
檐廊空旷,清风穿堂。
张青岚今日穿着一套浅葱色的广袖长袍,光。裸双足悬空摇晃着,整个人半靠坐在廊道边沿,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手里攥着的是半叠宣纸,还有一支沾了浓墨的狼毫毛笔。纸面上光洁空白一片,零星的几点墨滴还是在人瞌睡时不经意间洒下来的。
破晓的凉风拂面,将屋檐上半垂的几根茅草吹落下来,悠悠然然地打几个卷,再落至青年脚边。
万物俱静,好生无聊。
然而于被迫早起研习道术之人而言,这种时候除了古籍符箓、看到什么都是有趣的。
于是青年的视线轻易便从宣纸上移开,落在那些上下翻飞的茅草上,顺手再将毛笔草草裹进宣纸里,随后便好似扑捉蝴蝶草蜢的猫儿似
的,尝试着想要将那些轻飘飘的草叶握进手中。
半晌后晨风停滞,枯黄茅草没了助力,蔫头巴脑地落在地面上,再不好玩了。
张青岚一把撩起衣袍下摆,大咧咧地踩上廊沿,长吁短叹片刻,最后终于还是摊开宣纸,捏着毛笔……望着面前雾气缭绕的湖面发起呆
来。
早些时候他与敖战隐居山林,不知不觉间倒是已经过了些年岁。
遥想当初,刚进山时两人也曾经腻歪过一段日子,只可惜再多的爱意也终究要被漫长时光消磨。
到了最后,敖战嫌他成日招猫逗狗分花拂柳,一副闲出屁的模样,便千里传音,安排侍卫从不晓得哪个犄角旮旯里抛出来小山一般的道
术典籍。
美其名曰是助他好好修行法术,凝练神魂。
实际上张青岚心里一清二楚,就是敖战嫌自己太过缠人,明面上拿些旁的理由搪塞,暗地里好过些自由自在的清闲日子罢了。
呵,男人。
青年挑眉,面无表情地握紧毛笔,大手一挥,唰唰唰地在皱巴巴的宣纸上画出三只绿头乌龟。
小王八们眼神呆滞,排成一排,旁边还分别写着些乱七八糟的句子,大抵不过是些敖战的坏话,不太入流。
待到乌龟也画完了,张青岚慢悠悠地晃了晃小腿。整个人直直后仰,躺倒在门廊平铺着的竹篾上,无聊透顶地叹一口气。
草棚之中除了他自己再没有旁人。
几声虫鸣在悬空的檐廊底下响起来,惹得青年辗转反侧,在木棚子里面无表情地打滚。
不多时,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只见张青岚慢悠悠地坐起身来,从手旁捻起那张画了三只倒霉王八的宣纸,三两下对折起来,夹在
食中二指之间。
张青岚睫羽半垂,口中念念有词,灵力好似晶莹丝线一般倒灌入纸片当中,眉目之间满是清冷神情,一时间周身灵气暴涨,墨色长发无
风自动,在身后飘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