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顺拍了一下胸脯说:“人得凭这个地方呀!我虽然受了家室之累,没有和你们走到一条道上。可是出卖朋友,我还不是那种人!林忠弟知道我的为人。我虽然现在为生活逼着不得不在鬼子铁道上作事,可是我总不能忘了咱是中国人哪!”
“是的,”林忠说,“我们是相信你的!”
老洪说:“我们都是带枪的人!”说着他掀开了衣襟,乌黑的短枪露出来,他拍了一下,发亮的眼睛在试探着谢顺的胆量似的。他简短的问,“害怕么?”
谢顺沉思了一阵,仿佛平静些了,沉痛的说:“鬼子杀害咱中国人,我是见过的,芳林弟就是一个。你相信吧!我内心里是痛恨鬼子的,我虽然不能跟着你们干,可是见到真正抗日的弟兄们,我除了敬佩,还怕个什么呢?”
老洪点了点头说:“好!我们到这里来,并不会牵累你的,眼下我们还不在这里战斗。只是趁着敌人扫荡,我们在这里隐蔽几天,顺便也看看咱们铁道线上的朋友。我们队上有不少人过去都在铁道上干活,这古汀说不定还有不少熟人,有了你们的帮助,我们是能够对付住敌人的。”
就这样,在敌人分路扫荡,疯狂的在铁道两侧搜捕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潜伏在这古汀。这儿和枣庄西南角的陈庄一样,紧靠敌人的据点,敌人的碉堡离这里只有几步远。敌人万万想不到铁道游击队就住在他们的身边。在四下响着枪炮声的紧张的夜里,这古汀却显得很平静。工友们摸着黑,在听着李正低声而严肃的政治讲话。
敌人扫荡了几天,就各归原防回据点了。铁道游击队也和临城站的工友混熟了。彭亮、林忠、鲁汉这些过去常跑车的队员和他们谈起来,都是老熟人。工人听到李正的讲话,认识了共产党、八路军和整个抗战形势,知道铁道以外广大地区的抗日军民都起来了。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鬼子被打出去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在几天的相处中间,老洪了解到工友们的生活是艰苦的,一个月鬼子配给几袋掺橡子面的面粉,家家都顾不上生活。春荒又很严重,物价天天上涨,日子越来越苦了。可是鬼子运粮食的火车,却日夜不停的来往拉。往北运的是大米,往南运的是小麦,用掠夺来的粮食作为军粮,来支援它的侵略战争。
这天夜里,刘洪和李正来找谢顺说:“你看最近的粮食车不住点的往南运。可是咱们工友和这一带老百姓都吃不上饭,闹饥荒。”
谢顺说:“是呀!”
李正说:“我们最近想搞他们一下,弄下点粮食来接济一下工友和老百姓怎么样!你能帮个忙么?”
“我怎么个帮法呀!”
老洪简捷的说:“不用你下手,你只要告诉我们粮食车来的钟点就行了。”
谢顺摇了摇头说:“我告诉钟点倒可以办到,不过弄下粮食可不容易,沿路都有爱护村站岗,火车过后,冈村的巡路摩托卡就出发。这能行么?”
李正说:“这些由我们对付!你放心就是!”
谢顺沉思了一下,好心的对李正说:“这临城南铁道边上有个鲁村,是个大爱护村,伪保长叫朱三,他和鬼子很有来往,沿路的爱护村保长都是他的朋友,如果能够和他搞好关系,这事还好办些。”
这一说把李正提醒了,他和老洪商量了一下,连夜派王强带几支枪到鲁村去。
自从打夏镇,消灭了顽军两个营以后,这消息风快的传遍了湖边和铁路沿线各村的地主和伪保长耳朵里。因为这些人过去和顽军都有联系。他们听到的不是两个营,而是两个团。说铁道游击队从山里调来了老八路主力部队,两夜就把湖边的顽军消灭干净。有些本地被抓去当兵的,这次都作了俘虏,又被放回来,更谈到八路军的厉害。前些时鬼子大扫荡,又有顽军配合,还是不行;现在顽军没有了,他们对铁道游击队就更加没有办法了。这些伪保长们每天心里忐忑着,生怕铁道游击队又抓了他们去。
就在这种心情下,王强带了六个队员,每人都是一长一短,来到鲁村的伪保长朱三家里。朱三在灯光下望着周围六支短枪都张着大机头对着他,他浑身打着寒战。
“副大队长坐下呀!”
队员们都是小老虎似的站在那里,可是王强却是满脸微笑,眯缝着小眼,很高兴的拍着朱三的肩膀说:“不要怕!咱们已经是老朋友了。”接着他叫鲁汉带几支枪到外边去,只留林忠和两个队员在屋里,屋里少了鲁汉,气氛稍缓和了一些。
“前些时西边的情况,你听说了吧?”王强笑着问。“听说了!”朱三说,“那些中央军叫咱们队伍打垮了两个团。”
“打垮?”王强严肃的眨着小眼说,“是消灭!我们也叫他知道下抗日军队的厉害。他们不但不抗日,还和鬼子一鼻孔出气。反共,反人民,这次叫他们尝尝反共反人民的滋味。平时凶起来对老百姓怪威风,可是打起仗来比屁还松。现在我们的主力还住在这附近的山边,谁敢再反共,我们就打碎他的脑袋。不抗日,就别跟抗日的捣蛋。我们一忍、再忍,真忍不住,还一下手怎么样,倒霉的还是他们。”
“是是!过去这里老百姓还盼着他们回来,可是一见面就心冷了,村里传说着:”盼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老百姓都叫他们’遭殃军‘。“
“人民养活了他们,他们不抗日,却来祸害老百姓。共产党是人民的救星,反共就是反人民!消灭了他们,抗日不但不是损失,相反的更有信心,胜利更有把握。只不过这一带少一批人糟蹋给养就是了。”说到这里,王强把话转入本题了,他严正的对朱三说:“我这次来,我们政委要我转告你,希望你转变脑筋。并劝告这一带爱护村的伪保长,也叫他们认清自己的前途,不要死心塌地的依靠鬼子,要多帮助些抗日工作,给自己留条后路。如果我们调查出来,谁今后破坏我们铁道游击队的抗日工作,我们就对他不客气。顽军就是一个例子。”
“是!是!”朱三不住的点头,“政委说得很对,都是为了我们!”
“那么,明天你就约他们到这里来开个会,劝他们都把眼睛睁亮点,不要对鬼子死心眼。眼下在铁道线上应付鬼子,这一点我们是允许的。但是应付只是应付,应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才对。你约他们,要是有人敢不到你这里来开会,告诉我们,我们就给他点厉害。你曾答应过政委,说今后凭良心办事,这一次就看你的了,能办到么?”
“一定能办到!你告诉政委,我姓朱的如办不到,要我的脑袋就是。光开会呢?还是要办别的什么事,请说吧!”“你先开会。明天晚上,政委有事要托付你!”
第二天,果然朱三派人到各爱护村,把伪保长都找来开了个会,按王强所谈的意思讲了:“咱们现今办事可得睁一个眼,闭一个眼,不能太死心眼呀!你对鬼子忠实,鬼子也不会对咱有多大好处;可是落个死心塌地的汉奸罪名,脑袋说不定啥时就搬家。爱护村,爱护?爱护?只叫咱们爱护他,而鬼子可不爱护咱们呀!咱们都是相好朋友,不说外话,谁如果不把眼皮睁开,那铁道游击队可不是好惹的呀!你看!鬼子、‘中央军’三番五次扫荡他们,扫着他们一根毫毛了么?惹恼了他们,从山里调来两个团,把湖边的‘中央军’一扫精光。他们现在倒成了一长一短的双披挂了。你们看,到底是谁厉害?千万别死心眼呀!”这些爱护村的伪保长,平时都是看朱三的眼色行事的,尤其因为临城鬼子和他有来往,冈村曾经到过他家,显然他是这一带有身份的人物,现在他竟谈到上边这些话,大家当然都点头称是了。当西边“中央军”被歼以后,一些伪保长确实感到头皮发麻,生怕铁道游击队到了他们的村庄,抓住他们当汉奸办,或者在他们村子附近破路、割电线。上次铁道游击队进山时,在这一带破坏了铁路,使火车掉了道。鬼子火了,一方面向“中央军”讨伐,同时也把附近爱护村的伪保长,抓到临城吃了一顿苦刑才放出来。自从前些时铁道游击队实行镇压以来,有的忠实于鬼子的乡保长被杀,他们也被抓去,意外的又放回来,从那时起,他们就感到这样死心眼已经不是事了。可是大家都在看着朱三怎么样。现在朱三和大家说了跟八路不要作对的话,当然也就是大家所想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