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慎的袍角脏兮兮的,上头还带着土块,脸上连染上尘土都不自知。
宋师竹看着他为了赶回家邋遢成这样,突然觉得这两夫妻情分也不算差。
她对着封慎行了一个福礼,见这位大伯子一直在门口沉默不语,便打算贴心离开,不打扰他们夫妻谈心。
不过在她往前走时,封慎却突然出声了:“弟妹且慢,我来得晚了些,你嫂子伤势如何了?”
宋师竹想着大夫刚才的话,摇了摇头:“失血过多,脸上许会留疤。”黄氏下起手来是真的狠,从额角到耳际一道长长的伤口,大夫都说了,肯定会留疤的。
宋师竹叹了一声,以后只要黄氏顶着这张脸出门,黄家在外头说什么都没用,能把出嫁的闺女打成这样,没有人相信他们家会是厚道人。
封慎默了片刻,才道:“后头你嫂子要养伤,家里的事就拜托弟妹了。”
宋师竹答应了下来,因着看出封慎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屋里,也没有继续跟他多聊。
只是临出院门时,她听见轮椅滚动在地上的声响,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螺狮陪着宋师竹围观了一场大战,回到左跨院后,眼里满是兴奋之情,被宋师竹指挥着到大房搬账本拿钥匙也极是积极。
大房那边过来交接的人是一个老嬷嬷,性子敛默木讷,只把宋师竹要的东西全都装在一个红漆木箱里,又帮黄氏传了一句话,说是有关黄家的账目都在里头,让宋师竹看着办。
宋师竹也很好奇黄家这些年究竟花用了家里多少银子,便让螺狮在一旁帮她报数字,她算了一个下午,算出一个整数时,心都隐隐抽痛起来了。
当年封老太爷吃了黄家两个月的饭,黄家却是吸了封家三代人的血。
零零种种加起来将近七千两。
螺狮咋舌道:“在咱们县里,都能买上千亩良田了。”
宋师竹沉痛地点了点头。封家老祖母和赵氏当家时,每笔支出的缘由都标得清清楚楚。从祖辈开始,至今五十三年,家里每年都会接济黄家一笔将近百两的银子。
以丰华县的物价,一石米五百文铜钱,一亩好田七两银子,这笔银子要是黄家能够运用得当,足够他们家过些富贵安稳的日子了。
只是封家这些年真的把他们养废了,黄家似乎觉得有一个固定的钱袋子,每隔个几年就要闹出一点事情,好几回跟村人打架闹事都是封家帮他们收拾烂摊子。
难怪黄太太一有事,就想起封家来了。
索性才开春,今年的银子还没送到黄家手里,宋师竹当即从账册上干脆利落划掉这一笔。
老太爷去世后,早该跟黄家撕掳干净了,就没有这种世世代代都还不尽的恩情。婆婆是厚道人,这么多年都没有砍了这笔支出。大嫂当家也一直在贴补黄家。
但在她管着家里的事时,宋师竹是绝不会用银子养一群白眼狼!
看宋师竹的朱砂笔划得利索,螺狮在一旁担心道:“要是黄家这个月末上门拿不到钱,会不会又生事?”
“黄家要是觉得封家欠了他们的钱,大可拿着借据到衙门告状去。”宋师竹十分冷静道。
螺狮想了想也没话说了,宋师竹下决心道:“反正他们在我这里,肯定占不到便宜。”
在大庆朝,白银还是很值钱的。一两银子官方兑换价是一千文,可民间却能兑到一千三百文以上,黄家在封家一直是恩人的待遇,家里每年给的都是真金白银。
就这样,听黄太太早上那些话,她还觉得封家给的不够多,真是应了那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接下来两日,宋师竹把她对黄家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嫂子受了这么重的罪,要是宋师竹还能让这家人缠上来,就枉费了日前的那番好戏。
但凡黄家人打着看望闺女的名义上门,她都让门房把他们挡在门外。理由也很好找,黄氏被打坏了不能见人。只这一个理由,就把黄家人挡了好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