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卡利亚耸耸肩,摩挲着拇指说:“四……五点吧,也许。”
亚马点点头,说:“阿札,你打电玩的时间简直就和我训练的时间一样久。我们来看看谁会先变成高手。”
札卡利亚想回话,但话还没说出口,他的脑袋被一只张开的手掌狠狠往前推了一把。札卡利亚、亚马和利法不用转身就知道是波博。棒球帽旋转着朝地上坠落。青少年冰球代表队的球员们突然将他们团团围住,笑声震耳欲聋。亚马、札卡利亚和利法都是十五岁,青少年冰球代表队的选手才比他们大两岁,但体形已经占了压倒性的优势,以至于双方之间的年龄差距仿佛多达十岁。波博是这伙人当中最魁梧的,身材像牛棚的门一样厚实,脸则丑到连老鼠见了都会逃跑。他经过时,狠狠用肩膀撞了札卡利亚一下。札卡利亚一个踉跄,滑倒了。波博假装惊讶地咯咯笑着,他身旁那些青少年代表队球员也跟着大笑。
“阿札,你留胡子很帅哦,就像仲夏夜的天气预测:豪雨特报!”波博嘲笑着说。
青少年代表队的球员们朝学校走去,只消十秒钟他们就会忘了这件事。然而,他们的嘲笑声却深深烙印在他们背后那些小男孩心里。亚马扶札卡利亚起身时,看见他眼中无声的恨意。每天早上,那股恨意都会变得更加强烈。亚马担心:总有一天,这股恨意会以某种形式爆发出来。
让人喜欢作为团队一分子的事情有大有小。读小学低年级时,凯文有次和父亲一起去赫德镇的圣诞市集参观。父亲要开会,因此凯文便自己参观各项展览与摊位。他迷路了,到达父亲停车的地方时比预定时间晚了五分钟,那时父亲已经把车开走了。凯文必须摸黑独自走回熊镇。道路两旁飘落的积雪直达他的大腿,他花了大半个晚上才走回家。他踉踉跄跄走进沉静的家,全身湿透,疲劳不已。爸妈早就睡着了。父亲想教他守时的重要性。
六个月后,冰球队到另一座小镇参加一场锦标赛。小男生们从没见过这么巨大的冰球馆。在回客车停靠点与球队会合的途中,凯文走丢了。就在一两个小时前,凯文在比赛中羞辱了敌队,敌队三名选手的哥哥们找到了凯文,将他拖进卫生间,痛揍了一顿。在一阵拳打脚踢时,另一名小学生闯了进来,直接痛击那三个人。凯文永远忘不了那三个人脸上的疑惑与不解。凯文和班杰晚了近五十分钟才回到客车停靠点。他俩鼻青脸肿,全身满是血迹。戴维站在那儿,等着他们。他让全队其他球员先走,不必等他一起;他要留下来等班杰和凯文,然后和他们一起去赶火车。但是全队人都拒绝上车。虽然他们都还不够年长,还没有自己的日程表,但他们知道,如果你不能信赖其他人,一个团队就没有意义。这既是大事,也是小事——知道有人永远不会丢下你不管。
凯文和班杰是单独来到学校的,但一踏上走廊,他们周围似乎就立刻产生了一股磁力,波博和青少年代表队其他球员立刻聚拢到他们身边,不出十步,他们就集结成一支十二人的团队。凯文和班杰对此完全不觉得怪异。如果你一直看着这种情况发生,你也不会觉得奇怪的。一种无以名状的事物吸引了凯文的注意力。通常在大战将临的前夕,任何事物都不可能让他分心,但就在他经过一排置物柜时,他的眼神和她交会。他一个踉跄,撞到了班杰。班杰用脏话骂他,但凯文已经充耳不闻。
玛雅将提袋放进置物柜,就在转身之际,她和凯文眼神交会。她大力关上置物柜的门,不慎夹到了自己的手。这一下就过去了,走廊上人满为患,凯文隐没在人群里。但是,很显然地,你在十五岁时结交的朋友是不会错过这种情况的。
“噢噢……现在你突然就喜欢上冰球啦?”安娜逗弄着。
玛雅害羞地揉着自己的手说:“闭嘴。你怎么……”
接着,她挤出一抹微笑,说:“你不喜欢花生酱,并不必然表示你不能喜欢……花生。”
安娜笑得如此疯狂,以至于将思慕雪洒满了置物柜。
“很好,不矛盾!但是,如果你真的能和凯文讲上话,你可不可以把我介绍给班杰。可以吗?他是……嗯……我可以把他一口吞掉,就像……奶油一样。”
玛雅不胜恶心地皱起眉头,随后将钥匙从置物柜上拔出,走开了。
安娜盯着她看,两手一摊道:“怎么了?就你可以讲这种话,我就不能讲吗?”
“你知道吗,他的那些笑话可不是自己想到的,他才没那么聪明。那是他从网络上搜来的。”札卡利亚抖抖身上的雪,狼狈不堪地说道。
利法捡起他的帽子,吹掉上面的雪片。亚马伸出手,试图让自己的朋友冷静下来。
“我知道你痛恨波博,可是我们明年就会进青少年代表队了……那时候,情况就会变好了。”
札卡利亚没有搭腔。利法向他投去夹杂着愤怒与无奈的一瞥。在他们年纪更小的时候,利法就不再打冰球了。别人老是告诉他,要能够面对更衣室里的“玩笑话”,而这变成一个锋利的矛头,因为当利法放弃时,所有人就可以指责他:“在冰球界,你必须能够处理玩笑话。”要不是札卡利亚的双亲喜欢冰球的程度和他们不相上下,他也不会继续待在冰球队;要不是亚马的资质太优异,他也不会有足够的热忱继续待在球队。
“等我们进入青少年代表队,一切都会好转!”亚马重复着。
札卡利亚一语不发。他非常清楚,自己将不会在青少年代表队占有一席之地,这是他作为冰球球员的最后一年。他已经准备抛下自己最好的朋友了,对此浑然不觉的只有亚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