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从熊镇开车回到赫德镇。他在医院前下车,准备要用凯旋般的口吻告诉玛雅,凯文已经被警方带走。正义将得到伸张。然后,他走进病房,看着她。当你的子女躺在医院病床的衬垫上时,他们看起来真是再渺小不过了。在那里,正义是无法得到伸张的。他坐在女儿身旁,为了他无法杀人而哭了起来。最后,他问道:“玛雅,我该怎么做?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女儿摩挲着爸爸的胡楂。
“爱我。”
“永远爱你。”
“你会像爱冰球和大卫·鲍伊那样爱我?”
“小南瓜,我更爱你。我对你的爱,比那些要多得多。”
她笑了起来。好玩的是,“小南瓜”这个已有十年历史的昵称,居然能让她笑出来。当她九岁时,她要求他别再这样称呼她。但从此之后,她就一直想念这个昵称。
“我需要两样东西。”她小声道。
“让我猜猜看,安娜和吉他?”他说。
她点点头。蜜拉回到房间,双亲的手飞快地碰触了一下。当彼得走到门口时,女儿喊道:“爸,你要跟里欧讲一下。他会怕得要命。”
爸妈看着彼此。当他们想到这一刻时,在多少年的岁月里,他们胸口的刺痛感觉将会像是心脏病发呢?这一天,在所有人当中,没有忘记玛雅弟弟的人,正是他的姐姐。
安-卡琳坐在职员休息室里,凝视着墙壁。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她听说警方将凯文带走,但她是少数知道玛雅为什么在医院,而且了解其中关联性的人之一。凯文认不出安-卡琳,而就算她自从凯文还是个小鬼头以来,几乎每场冰球赛都坐在观众席上,凯文也还是认不出她来。对孩子们来说,一部分家长是没有面孔的。
她给儿子发了一条文字短信:“今天加油。”波博马上就回道:“凯文呢?有消息吗?”妈妈撒谎道:“没有,什么消息都没有。小子,你只管专心打球就好!”几分钟以后,他才回道:“我们会帮凯文赢球!!”她重重地吞了一口口水,写道:“我爱你。”波博的回答是典型青少年的回答:“OK。”
安-卡琳靠回到坚硬的椅子上,抬头看着职员休息室的天花板,想到所有遭受病痛折磨的孩子。她在这家医院已经看过太多了。这正是她许多同事请病假的原因。不像冰球,护士与医生没有夏季休赛期,没有最后决赛,没有暂停。时间日复一日过去,这里只剩下始终存在的季节,这足以使最强硬的人崩溃,甚至是来自熊镇的人。
当连最强硬的人都受不了的时候,谁来领导他们呢?
戴维半站起身,清了清喉咙,准备唤起这群小子的注意力,但当他看见他们已经开始坐定时,他就停了下来。这倒不是因为戴维,而是班杰。小男孩站在巴士的中央,轮番、依序看着每个人的眼睛,最终在菲利普面前停了下来——他是个比队上其他大多数人年幼一岁、沉默寡言的男孩,住在高地上,离凯文家有三栋房子的距离。
“菲利普,在我们还小的时候,你甚至都没法将球射过底边的黄线。一开始你是队上最矮小、技术最差的球员,觉得很难过。那时,戴维对你说了什么?”
菲利普害臊地低头看着膝盖,但班杰用手掌托住他的下巴,使他的眼神朝上。菲利普不仅是小他们一岁而已。单就体形而论,他和波博这种球员的差距能达到好几岁,以至于甚至没人注意到他对其他一切是如此在行。他是那种会在更衣室里消失、从不说话、永远不惹麻烦、只是跟从的男生。其实,在过去的三年里,在没人注意之下,他已经以平常那种胆怯的方式成为全队最优秀的后卫。
“甭管其他人,专心把你能做的做好。”菲利普沉静地回答。
班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头。然后,他转身面向威廉·利特。
“利特,当其他人都比你早学会向后溜冰,你觉得自己即将没机会继续打球的时候,戴维对你说了什么?”
利特沉重地眨眨眼,恼怒地擦干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