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裤袋里掏出整包烟,递了过来。
“见面礼?”我反问,“我可没准备。”
医生又开始笑,笑意让夜色都开始绚烂。
“这烟,还剩七根,当你觉得很难过,难过到再也撑不下去时,可以选择吸一根,也可以选择来找我。”
“你在背台词吗?”我笑话他,可卫衡还是一本正经的继续说着。
“但你这辈子,只能吸这七根烟,吸完便没了,再不能吸了,明白吗?”
我觉得这台词很侨情,但也挺感人,与卫衡的表情十分相配,便笑闹着接过来。
只是,人生总有些或偶然或必然的巧合,我也着实没料到,今后的岁月中,竟然真的只吸了七次烟,当我颤着手吸完最后一根时,忽然就想到了这晚的月光,这个拿七根烟换取我生命中所有悲伤的傻子。
卫衡送我回的家,道别,上楼。
打开门便看见老爸冲着我笑,神色奇怪而可疑。
“什么事,说!”我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杨梅,朝老爸走了过去,知父莫若女。他前几天从爷爷家回来,带了几箱冰镇东魁。
“小浅啊……刚刚那个年轻人是谁,我好像没见过啊。”老爸对我身边冒出的为数不多的异性朋友总是分外的关注。
他之前非常喜欢宗晨,每回总拿他来当榜样,可世事难料,现在这个名字却成了他的大忌。
“怎么,老爸你中意啊?”我嬉皮笑脸,“中意我给你抢来当山寨女婿啊。”
“怎么说话呢,这么大了还是没点样子——小浅啊,和你说正经的,要真碰上什么好人家,也要把握住,没准人家并不介意……”他适时止住了话题,转而叹了口气,发起愣来。
近几年,老爸的头发逐渐稀疏,白发也是春风吹又生,拔掉几根又冒出更多,不过精神状态和心态倒是好了很多——自从妈妈几年前过世后,他几乎是一夜之间白了大半的发。
妈妈是个音乐教师,平日也会收一些人教钢琴,宗晨便是妈妈的学生之一,后来成了我的家教,本来也是司马当活马医,没想到我还真被他治住了——虽然那之前,他被我整的很惨。
说起我这个孩子,大概是他们最头痛的,既没遗传到老妈的半点优雅,也没学来老爸的踏实,小时候倒也老实,可叛逆期不知着了什么魔,变了个人似的,成天跟着学校的混混闹。
有段时间,前后弄堂的几个小兔崽子愣说我是被捡来的野种,结果被我不要命的样子吓坏了,呆若木鸡的被我狠狠揍了一顿。虽然我身上也添了不少伤痕,却始终没哭出来,到是老爸,看着我便红了眼。
“爸……”我撒娇着缠上去,抱着他的脖子,“我只要陪着你一辈子就好了,怎么,嫌我住着你屋子,想赶人啊?”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爸爸只是想你,哎……别老拿着那些事不放,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而且身体不好也不能……”
“爸,”我打断了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问了出来,“和妈妈在一起,你后悔吗?”
明知道有一天会失去,还是要开始,或许年少气盛时因为爱的死去活来,可经过了时间岁月的磨合,到底会不会后悔,我真的很想知道。
老爸沉默下来,他原本有神的眼睛早被岁月磨蚀了锐气,皱纹一点点侵蚀了他的皮肤,曾经高大如山的英俊男子,现在已成为一个锐气尽失的中年男子。
“浅浅,爸爸我,没有一天后悔过。“说完,他默默走进了书房,背影萧索。
我站着没动,咬着硬邦邦的东魁,那些冰丝带着寒气直直刺入喉咙,又冷又酸,连着心肺都痛了起来。
孩子总无法叫父母省心,而我更是如此。
从小体弱多病,稍长大后又一直顽皮,成绩不好,爱打架惹事,可他们却一直没有过多要求,让我率性成长,而这些东西,一直到后来,我才真正的明白。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邻居小崽骂我是捡来的野种,结果被我狠狠揍了一顿,虽然自己也添了不少伤痕,却始终没哭出来,倒是老爸,看着便红了眼。后来我再打架,从未让自己受过重伤——除了宗晨,他伤的我甚至连痊愈的力气都没了。
而现在,我的固执,依然无法让爸爸省心,这算不算大不孝?
可是,与茫茫人海中,寻找相伴一生而从不后悔的伴侣,是何其有幸的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好运,何况我的运气,向来很差。
卫衡的从前
这日上班,吴主管打来内线,又让我跑一趟设计部,说是那边有事要我们配合。
进去之后,路飞笑嘻嘻的指了指宗晨的办公室。
我稳稳心神,敲开了他的门。
“进来。
办公桌前有两人,除了他,还有个并不陌生的女人——苏眉。宗晨正俯身与她说着什么,浅灰的绘画铅笔在他的左手里,像根灵活的指挥棒。
宗晨是个左撇子,只有吃饭的时候会用右手,为此我曾取笑了他很多回。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顿几秒,淡淡说了句,“请稍等。”之后又继续和苏眉讨论着关于建筑密度的一些政策处理意见,神色间隐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