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没有说话,只是练棍,周瑜又说:“许贡藏的钱,我都替你散给百姓了。”
孙策长棍一收,说:“钱不打紧,一个人也不杀,怎么立威?”
“不杀人,”周瑜认真道,“才是最好的立威。”
“我的手下,死在城门外的怎么算?”孙策又问,“我用的麻箭,许贡手下用的,可是真刀真剑,你算过伤亡多少没有?”
“四十七人。”周瑜答道,“上万人的队伍,去了这么点,已是全胜。”
孙策说:“严白虎与我爹是一个时候起义的,这厮现在不除,来日必有大患。”
“来日有祸害,须得来日再除。”周瑜耐心道,“你要当主公,就得设法收服他,不能看谁不顺眼就一刀杀了,我知道你爹素来是这样,可是你……”
孙策把兵器一收,走了。
周瑜脑海止不住地发昏,按了下太阳穴,肩伤还在隐隐作痛,他踉跄推开一间房,也顾不得是谁的,倒头就睡,只觉实在撑不住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见孙策的声音,与一名女子的声音。
周瑜昏昏沉沉,想睁眼朝孙策说几句话,却听到他担心地说:“怎么病了?”
“我来吧。”那女子声音却很温柔,接着是拧布巾的水声,冰凉的布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脚步声远去,周瑜这一睡,就是整整睡了一天两夜,期间他闻到了药味,像是有人在廊下熬药。接着一双冰凉的柔荑扶着他的后颈,让他起来,喂他吃药,周瑜迷糊中睁眼看了她一眼,只觉十分熟悉。
接着他又睡了过去。
直到阳光洒进来,周瑜的烧退了,吁出一口气,脸色苍白地坐起来,发现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
他想起自己发烧时,照顾他的是个女孩,那么这一身袍子……周瑜忙不迭翻看袍里的单衣,见里头连单衣都没穿,就这么裸着,顿时大窘,忙自起床,又绊了下。
“周郎醒了?”门外一个女声轻轻地说。
“是……正是。”周瑜面红耳赤,说,“辛苦姑娘了。”
“是孙将军给您擦的身,换的衣服。”女孩笑道,“他请您醒过来后,到正厅里去。”
周瑜一副不忍卒睹的表情,说:“谢了。”
料想是许贡府里的侍女,周瑜也没多想,系好袍带,便到正厅去,沿途士兵已修缮好太守府,挂了个“孙”字的灯笼,想必孙策是老实不客气,要鸠占鹊巢了。周瑜站在二门外看了会,又说:“朝左边挪点儿。”
士兵躬身,照着吩咐做了,又把另一对也挂上去,周瑜一看,正是个“周”字的灯笼,当即不禁好笑。
本以为只有孙策在,没想到进去的时候,厅上坐了两名老者与一个女孩,女孩正在给其中一老者斟酒。
“醒了?”孙策笑着说,“来认识认识,这位是张昭子布大人。”
周瑜上前,执后辈之礼拱手,张昭忙也拱手道:“不敢不敢,鄙上与周大人同在朝廷为官,愚兄痴长几岁,平辈相称就是,公瑾美名,早已得闻,然百闻不得一见,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周瑜说:“张兄终舍陶谦而南下,乃是主公之福。”
席间三人大笑,孙策又说:“这位是乔公,你俩已是忘年交了,这是乔公爱女,乔姑娘。”
那名唤乔姑娘的女孩抬眼看着周瑜,两人打了个照面,周瑜不由得啼笑皆非—正是那夜太守府起火,手持白练,追击周瑜之人。
另一人正是乔玄,听得孙策收复吴郡,特来拜谒,恰好一年前乔玄与许贡访袁术,而后女儿就在许贡府上留住。周瑜暗道幸好当时未下杀手,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周瑜入席,乔玄又介绍道自己一对双胞胎女儿,还有个名唤小乔,前些日子为周瑜熬药的就是她,周瑜忙又连声称谢,言道给二人添了不少麻烦。
“徐州情况如何?”周瑜坐下便道。
小乔端了清粥过来,周瑜又连忙道谢。
先前他听过张昭此人,传闻张昭乃是大儒白侯子安的学生,年少时举孝廉,然因白侯子安性格刚正不阿,直言直语,得罪的人也多,卢植、陶谦等人都将其排斥在外。
后来张昭因师门吃遍苦头,在言语上触忤了徐州刺史陶谦,更被陶谦关了起来,直到近日里,才被放了出来。
“北方战乱不休。”张昭捋须道,“士人们都南下了,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前些年里,曹嵩原本也想南下避祸,没想到途经徐州,反倒招惹上陶谦,一家十二口,尽数作了刀下冤魂。”
“曹嵩……”孙策蹙眉道,“这名字怎的这般熟?”
周瑜说:“就是骁骑校尉曹操的父亲,曹丕的爷爷。”
孙策脸色一变,想起来了,不禁大叹可惜,孙、周二人多少也算与曹家有点交情,没想到遭了灭门惨祸,以曹操那性子,还未知要如何报复。
“如今吴郡已在我手中。”孙策说:“唯剩娄县、海盐两地,初立足,近几日也正与公瑾,乔公商量下一步如何走,望张兄提点一二。”
周瑜喝了口清粥,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举箸拈了点小菜放进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