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的客人很多。自从她迈进娼门的三四年间,一直是四喜堂里的一棵摇钱树。蓉妈当然是心花怒放,这棵摇钱树只要摇一摇,哗哗的就如同从天上掉下来的银子一样。一段时间里,蓉妈开始筹划着自己如何成为城里的一个大富婆,将来怎样开当铺、钱庄和最大的商号。
因为名噪胭粉巷,梅香接待的客人,都是城里店铺商号的掌柜和县府里的头面人物。至于那些商号里吃劳金的伙计、堂倌、屠夫和街头做面食一类的小生意人,她一概谢绝接客。但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韩家烧锅的账房九蝉。而且无论拉铺还是住局,一文钱她都不肯收,这在梅香接待的客人中还是绝无仅有的。
说一句实在的话,梅香看上了九蝉,决非是为了贪图他的钱财,而是看上了他的精明聪慧和仪表清秀。如果一生能跟他厮守,也是她命运中的最大造化了,梅香有时想。惟有在九蝉怀里忸怩的时候,梅香才会体味到一些真正令她迷醉的幸福,并且开始厌恶那些形形色色的别的男人了。她明白,他们盯住的是她的脸蛋,还有肚脐上那朵绽放红晕的梅花。梅花香软款款,散放着脉脉幽芳,以致于多少花心男人的口水丢掉在上面。
九蝉已经懂得了投其所好。如今在韩家,他能令韩老夫人和三位少奶奶俯首贴耳,言听计从。在四喜堂他能取悦于风尘女子梅香,任凭他床上与床下的摆布。
梅香红遍胭粉巷的同时,也忍受着别人的嫉忌。除了妒忌她的是四喜堂的几个女孩子,还有老鸨儿蓉妈。多年以前,蓉妈也是胭粉巷的一个红透了天的女人,掏足了男人的口袋赚了大笔银钱后,就自己另立了门户,接下了四喜堂的生意。如今她人老珠黄,韵减色衰,偶尔也有昔日与她相好的男人,凑合着在她的床铺上跟她尝一尝缺乏咸淡的腥味了。面对着众多的投奔梅香的客人,她只有鸳鸯重温式的沉缅于旧日的很多美好回味之中了。她心里有 着深深的刺痛,恨死了梅香拥有着令男人趋之若鹜的花样年华,尤其是那个眉目清秀缠着梅香不肯放下的九蝉。
九蝉那天去四喜堂正值白天。蓉妈坐在一把椅子上打着瞌睡,厅堂的门吱嘎一响,蓉妈激凌一下坐起来,见是九蝉,油头粉面的,掩饰不住的是浑身勃发着的一股俊秀之气。蓉妈趿拉着鞋子跑过去,很煽情地说,哎哟,是九蝉哪,你多日不来快要把我们想死啦。说着,她探出一只手去抓住了九蝉的胳膊,并且用着力气掐了两把。九蝉似乎没有理会蓉妈的过分热情,推开她那只*强烈的手,说,蓉妈,听说你的烧锅挣下了很多钱,怎么还在这里守着一个四喜堂,我们男人口袋里的钱,你还想掏多少呢?蓉妈显得手足无措.一点儿也不那么从容了,僵笑道,我的九蝉呵,你咋能这么说话呢,你每次来四喜堂,我和梅姑娘都不收你的端盘子的钱。烧锅的生意再好,我也舍不得丢下四喜堂这块肥肉的。蓉妈说,如果有人肯出好价钱,我就转手让别人来经营了。
蓉妈拉着九蝉的一只手,要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她说,正巧梅香的房间里没客人,我去喊她过来。
九蝉淡淡的笑了,说,今日来不想见她的,只想要你跟我合作,咱们做一笔大生意。
什么大生意?
九蝉细声说,还是韩家的事情。我要你插手,跟我一同吃掉韩家的另外几处烧锅和土地,咱们就不愁后半生没有富贵可享了。
你疯啦!蓉妈说,你一定是疯了。韩家财大势大谁能斗得垮,除非东关街的吕少爷能斗得过。
九蝉说,你懂什么,韩家的事情我最知道底细了。韩家的钱财就是一碗肥肉,到头来你不伸筷子,别人也要伸筷子吃掉的。九蝉端起一杯茶水,吹去上面腾起的浮沫,说,韩金坊是一个蠢蛋,你是知道的。
可是,韩少爷也并非吃素的,蓉妈说。
九蝉用嘲笑的口气说,在我的眼里韩金坊只不过是一个草包,腹中空空的而已。说着,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一沓写有契约字样的空白纸页来,然后鬼兮兮地一笑对蓉妈说,韩金坊真是一个糊涂鬼,竟把韩家最重要的印章丢在了梅香的房间。太好了,我打算要把写好的契约盖上韩家的印章,只要填好这几份契约,跟他打一场准赢的官司,韩家的烧锅、土地、院宅日后都是我们的了。
跟韩家打官司?真是白日做梦。蓉妈有些惊恐的站起身来说,这是馊主意,弄不好我们引火烧身要吃官司的。
九蝉轻轻的一笑,拍了拍蓉妈保养得嫩滑的手说,韩家的三太太会跟我们合作的,你也要跟我合作。如果这桩大事促成了,韩家的所有家产祖业都是我们的,那时候还愁没有万贯家财吗?
蓉妈想了想说,是呀,只要有钱弄就行了,我不怕什么昧不昧良心的。
最后九蝉喝了几杯茶水后将残茶泼掉,起身走进梅香的房间。
梅香正在寂寞的打发自己多余的时间,在桌案上摆纸牌。九蝉悄悄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那一双纤巧而素白的手指,尖尖的,就如一截截剥去薄皮儿的嫩葱。那双手搽过香膏脂粉,触过闪光的金银珠饰和如水一样光滑的绸缎,也摸过各*人黄白迥异的脸。
九蝉一直想了许多,觉得在一个触摸着无数男人又被无数男人触摸的女人面前,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九蝉在梅香的后脖颈上,留下了湿润而温情的一个漫长的吻。
仅仅这样一个动作,梅香身子僵硬着仰了过去,颓然的瘫倒在九蝉的怀里。梅香开始急促的呼吸着,胸脯起起伏伏的,如风中的一根扭动的枝条不停的摇来摆去。在很长的时间里,梅香十分娇媚的笑着,醉过酒似的红颜发出灼烫的气息,烘烤着被她的冲动和欲望激活的九蝉。她导引着他的手,掀开遮住了白色花朵一样闪亮肌肤的衣裳,而后掠过红兜肚如鱼儿一样啄遍了她的周身。那件红兜肚上金丝银线绣织成的一朵白莲花,在九蝉的两湾瞳水中袅袅绰约的绽开着。
九蝉耸了耸肩说,真美啊。
真美啊,梅香附和道。
日后,我九蝉会拥有很多钱的,到了那时候你就接我一个人的客,九蝉笑滋滋的说。
别的男人呢?梅香轻声诘问道。
九蝉哼了一声说,你在四喜堂还没干够吗?我要你也从良,跟我远走高飞,做我九蝉的姨太太。
那太好了。梅香的眼角有一颗水珠溢下来,说,我一定等到做你女人的那一天。
九蝉矜持的一笑,始终保持着一种优雅的缄默。他穿上自己的衣裳,望着床铺上如一条游戈在水里一样的美人鱼,他说,梅香,你相信我,我们会有好日子过的。韩家快要完蛋了,也许韩金坊用不了多久,就是一个穷光蛋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烦躁不安
梅香翻身坐起来问,你怎么知道的?
酒色财气,四大皆空,韩金坊一样也不少,注定了他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九蝉说,韩金坊不是什么好货色,最初是他把你骗了。
我不相信,韩少爷还没有那么坏透了气么,梅香争辩道。
好吧,随你去想好了。反正你不能把自己后半生的赌注,押在一个草包牛粪的身上,九蝉说。
梅香用嘶哑的声音说,我不会那么傻了。我心里早已明白了,他能赎我出去做他的太太,除非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她伸出两只光润如玉的手,摊放在九蝉的一只手掌心上,说,九蝉,我今生只有你是我惟一的知己了。只要能对我好,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九蝉淡然的微笑着说,是真的吗?妓院里的女孩子跟男人在一起,反复说的都是这么一句话。
那你怎么才能相信我的话呢?梅香紧抚着胸脯说,还要挖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