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荇抹了一把眼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了。被家暴,并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她的耻辱。
只有将过去坦荡荡地摆在自己面前,才算是真正从那些阴影中走出来了。她不能让别人这样误会杨念娣。
“不是的,你说错了。”南荇迎视着霍宁辞的目光,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冷静了下来,语声清晰有力,“你天生就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可以掌控很多人的命运,也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你难以置信的苦难,你只知道阿妈没有阻止陈建对我的暴力,可你却不知道,在十昭镇,很多女孩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在他们眼里,生出来以后打一打而已,有什么好委屈的?打老婆都是理所当然的。你还不知道,那里要是去报警家暴,只会收到和稀泥的结果,最后还会得到再打一顿就服帖了的报复。在这样一个地方,你让阿妈怎么去求救去保护我?”
霍宁辞愣住了。
“你们生活在大城市里,有规则、有法律、有警察,可是那个小地方,只有氏族和父权,阿妈只能用她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保护我,替我挨打,有一次她的胳膊被打断了,只能咬着牙自己绑了个木板继续干活……”眼泪从南荇脸颊流下,她想起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想起了自己的努力和挣扎,“是,你可以鄙视阿妈的软弱和屈从,可是,你不能这样把帮凶的罪名定给她,你知道吗?我能顺利和陈建划清关系回到南家,是阿妈在背后出了不少力,她不想让我离开,却还是为了我忍痛放了手,你们都只是这样高高在上地想当然,从来没有身在她的位置,根本无法理解她的苦难。”
霍宁辞有点狼狈。
仔细一想,他收到的报告里,的确只写了陈建的行为,其他并没有调查,刚才看到杨念娣,他本能地因为陈建而产生了厌恶的心情,只想着把所有从前相关的一切都从南荇的记忆里抹去。
是他太片面太霸道了吗?
他沉默了半晌,好半天才道:“好了,算我考虑得欠周到一点,你别哭了。”
“你不是考虑欠周到,你这是根本没有尊重我,”南荇有些绝望地看着他,“在你眼里,我的意见都被你忽略了,要不是保安送来了这些东西,你连阿妈来过了都不会让我知道,宁辞,你……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我只是你的附属品而已……”
她后退了一步,飞快地转身往外跑去。
霍宁辞一个箭步抓住了她的胳膊:“小荇,你去哪里?”
“我去找她,你放手,这么大冷天的,她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到了这里,却被你赶走了,她在这个城市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南荇强忍着呜咽,用力地挣脱了霍宁辞的手:“你别拦我,要不然我会更加讨厌你的!”
南荇奋力奔跑,穿过了公园,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车来车往,马路盘旋错综,延伸向远方,看不见尽头。城市那么大,她如此渺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找起。
她擦了擦眼泪,分别给关系好的亲朋好友发了消息,让他们帮忙想想办法。
南慕川安慰她,“别担心了,我找人开车分头去马路上找,你赶紧回家去,等着别乱跑。”
“哥,你记得找一找那些天桥、地下通道。”南荇猜测着杨念娣会在哪里落脚。
“好,我知道,”南慕川叮嘱,“你快回家去,外面太冷了。”
南荇胡乱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这边电话刚挂,贺毓然的电话进来了,劈头就让她别着急,“现在是春运高峰,阿姨应该没法马上买到回去的车票,可能会找小旅馆住下,我找几个朋友从你家附近的旅馆开始找。”
“你找最便宜的那种旅馆,”南荇急急地补充,“她没钱,也舍不得住好的。”
“行,你别太担心了,尽力找,多花点功夫总能找到,实在不行找警察叔叔。”贺毓然安慰道,“安州市很安全,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的,放心吧。”
“那旅馆这里就拜托你了,”南荇感激地道,“我去火车站看看。”
“你一个人?”贺毓然担心地问,“青青马上会过来找你,你等她一起。”
南荇和郁青青在火车站碰了面。已经快八点了,火车站里人还很多,售票处排着长队,两个人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候车大厅需要车票才能进去,她们只能在外面干瞪眼。
南荇灵机一动,去广播室播了广播找人。
分别用家乡话和普通话播了两遍找人公告,等了半个小时,没等到人,看来应该也不在候车室,两个人沮丧地出了广播室,站在了火车站的大广场上。
广场的风呼啸而过,寒风刺骨,南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杯热巧克力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一看,是贺毓然。
“你们俩怎么回事,”贺毓然忍不住责备,“大冷天的,都不知道防寒,出来找人围巾手套都不戴,还在广场上吹风。”
郁青青用手捂着热巧克力,不停地跺脚:“组长,你来得太及时了,我都快冻成冰疙瘩了。”
南荇喝了一大口,带着热意的液体从喉咙滑下,和心底的暖意一起汇聚在胸口,驱散了寒意。她感激地道:“谢谢你,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