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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等待了两秒,并没有声音或者影像回应我。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刚刚换上的谄媚笑容,一秒都不敢松懈。
时间仿佛凝滞在这里,只有偶尔传来的骨肉生长声和书本上凭空出现的字迹,在不断地提醒着我,事件还在继续,故事还在继续,一切都没有结束。
大约过了几分钟,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我开始清醒一点了。
我刚才……在期待什么呢?没有读者存在的书本,在这个世界上多得宛如过江之鳖,我怎么敢确定,此时此刻,就真的有人在透过我的视角看故事呢?
更何况这本书还没有结束,它还在纸张上不断地延伸,没有完成的故事,有读者的概率是会大大下降的。
而且……哪怕真的有读者,它们又应该如何与我交流呢?
我自己看书的时候,也经常会与主角产生共鸣,但即使我真的觉得他很真实,也不会发自内心地觉得他是一个活人——讲真,精神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想。
哪怕我在书上看到像我自己刚才表现出来的那段文字一样的表演,我也只会觉得,这是文学手法的一种,这是表现的内容,而不会真的觉得,此时此刻,书里头站着一个在向自己求救的,活着的人。
没有读者会相信我是真的存在着的。
……可恶。
我前方的障碍实在是太多了,我就像障碍跑的初学者一般,哪怕掠过了前两个障碍,也不一定能跑过第三个。
这本书不一定能有读者,读者不一定能意识到我是真的在求助,而即使我中了大奖,有符合这两点的读者站了出来,那它又能怎样呢?它要怎么样,才能帮助我呢?
跑到作者家里改文稿吗?恐怕下一秒就被警察捉起来了吧。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也是我一直在用“它”,而不是“他她”的原因。
我不能确定读者是不是人。
就好像我们人类在创作的时候,会塑造出许多不存在的种族一样——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我,未必就不是一个被虚拟出来的种族。
不是所有人物都会得到作者的祝福,几乎每本里都会有那么几个价值观扭曲,不符合常人审美的反派。我平日里认为的那些“价值观扭曲”,不过是从我们人类的角度看问题,可现在,如果我面对的不是人类呢?
如果在它们的世界,人类根本就不能把控价值观呢?
如果我向它们求助的这个动作,在它们的文明里,恰好就是道德沦丧的表现呢?
如果……这是一本反派被命运折磨的呢?
对了,我虽是主角,但从来没有人规定过……主角必须是符合大家审美,符合大众道德的。
不一定只是不喜欢我,搞不好,我的诞生本身就是为了之后毁灭的那个瞬间。
我感觉自己的理智随着分析逐渐归位,本来快要灼烧起来的心也慢慢地冰凉了起来。
作者和读者不是割离的,它们才是真正的两位一体,同属一族。
我才是那个,被它们所不理解,被它们所凝视,被它们所审判的异族。
我能依靠的其实只有我自己吧。
这么想着,我朝前迈了一步,却在下一个瞬间被突然传入耳朵的声音吓了个半死。
这绝对不是夸张——此时此刻,我早已放弃了向读者求救,几乎是万念俱灰,不抱希望地准备继续勘察,可就在这个瞬间,一道声音突然传入了我的耳朵。
不是男声或者女声,不是粗壮的声音或者清脆的声音,我很想找到一个正确的形容词去描绘它,可翻遍了大脑里所有储存的词汇,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我第一次感受到,除却图像,原来声音也可以如此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