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仲恩不知所措地说:“因为银行一直在催缴,如果我们缴不出来,地就会被拍卖。买主说,这块地出过事,买了也不能盖房子,如果法拍的话,恐怕卖不到一千万,他愿意出三千万,先帮帮我们……”
“笨蛋!你这白痴!无知!无能!不懂世事的大学生!”康伯恩破口大骂道:“什么先帮帮我们?他根本就是趁火打劫!你自己算看看,等过了几年他在那上千坪的土地上盖起大楼,他可以盖几百间房子?他可以赚多少钱?”
“可是……”康仲恩被骂到低下了头。
“工厂出事后,你帮了什么忙?我忙得团团转,你却只会跟在后面问东问西的,烦都烦死了,根本不能帮我分担事情!好了,现在还帮了倒忙,卖了这么一点点钱,以后要怎么办?说什么重新开始,不如喝西北风去!”
“哥……”
“反正我就要死了,你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吧,管我干嘛!”
“哥,你不要这样说!”康仲恩红了眼眶,伸手抓住哥哥的手臂,一想到他无法感觉,又摸向他的额头,企图安抚他。
“不要碰我!”康伯恩大声嘶吼,用力甩头。
他心里有一股很大很大的闷气——怨、怒、苦、悲、忿、恨、痛、疑、惧……全部被封死在僵硬的躯壳中,无处宣泄,唯一的出口就是还能吃饭的这一张嘴。
“哥,你不要激动。”康仲恩缩回手。
“我不如现在就死掉,省得你浪费医药费!”康伯恩发狂大叫,神情激愤,突然张开口想对着舌头用力咬下去。
“哥!”康仲恩眼明手快,火速地将自己的指头塞进哥哥的嘴巴里。
“啊!”惊叫出声的是隔壁病床的病人,他哇哇大叫道:“我受不了了!我只不过是踩到香蕉皮撞破头,我才不要跟一个神经病住同病房呢!”
“我去叫护士。”家属赶忙跑了出去。
他咬到什么了?康伯恩一时楞住,他刚是想咬舌自尽,可是自己的舌头怎么这么硬?
嘴里有腥甜的血腥味,抬眼望去,只见仲恩紧皱浓眉,神色极度压抑。
“你怎么了?”护士急忙跑了进来,见到康仲恩流血的手指,惊呼道:“怎么回事?你哥哥的嘴也流血了?”
康仲恩以左手手掌捂住右手的伤口,勉强放松神情。“我不要紧的,请你帮我哥哥检查一下,看他嘴巴有没有受伤。”
康伯恩如梦初醒,突感惊慌,他自杀不成,倒把仲恩咬伤了!
“快!护士小姐,快帮我弟弟擦药,还要打破伤风,快啊!”
“唉!你们兄弟……”护士摇摇头,又跑出去拿药物。
“哥,我没事。”康仲恩露出微笑。“还好你没咬到自己,不然嘴巴不能吃东西,真的就要插鼻胃管了,那我就不用哄你喝……”他的声音渐渐哽塞,再也难以强颜欢笑,最后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他转过身子,以手臂抹了抹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听到弟弟沉郁的吸气声,康伯恩的脑袋一片混乱,他看了看周遭,旁边是一张陪病床,上面散乱着小被子和报纸,那就是仲恩一个多月来睡觉的地方吗?
他不是该回学校上课吗?怎么能二十四小时陪在他身边为他把屎、把尿?而且还得兼顾处理工厂的事情?
他的么弟,他只是一个大学生,如今却扛下他曾经扛过的重担!
而这重担又加上他——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废人!
“仲恩,你……大几了?升大四?”康伯恩颤声问道。
“我休学了。”康仲恩没有说出被退学的实情。
“什么?!”
“哥,不要紧的,等你好起来,明年我就回去念完大学。”
康仲恩说得彷佛事不关己,神色自若的伸出右手让护士涂药、包扎。
好得起来吗?康伯恩望着被窗框局限住的天空。
或许,他该趁大家不注意时,再找个时间来咬舌自尽,那样应该会死得比较顺利些吧。
这次要咬快一点、狠一点,可是……在这之前,他还想见到他最爱的人。
“你找燕玲来吧。”他语气颓丧。
“哥……”康仲恩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