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至阳眼睛一瞪,仍是那一句,“那又如何?”
曹昂无奈,只能说破,低声叹道:“若是陛下不愿出面呢?”
淳至阳一愣。
曹昂与其余三位公子不同,因为他父亲的考量也与旁人不同。
冯芳与赵融兴许还未想好,究竟要不要离开洛阳,所以便选了家中与皇帝年纪最相近的孩子送入了宫中。
而曹操和淳于琼却是已经确定要离开洛阳的。
淳于琼知道自己的独子淳至阳性情如火,不会遮掩,因此不敢告知他,恐他露了行迹,反倒害了阖族,也害了他自己。所以只能先让淳至阳入宫,另外再想办法保住独子性命。
曹操却信任自己长子曹昂,知他沉稳有能力,所以昨夜回府,便已经实情相告,连未来家里的动向也都告之了。虽然曹昂之下还有几个弟弟,然而最大的曹丕是年也不过六岁,等到曹操离开洛阳,万一董卓起了杀心,一个六岁的孩子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的。
临别前,曹操抚着长子肩膀,道:“你是为父亲,为全家走这一趟。入宫后,你需小心谨慎,咱们父子总有再相见之时。”
曹昂生母刘氏早亡,自幼由曹操的正室丁夫人抚养长大。
丁夫人揩泪道:“不过是入宫做郎官,怎得说的这样吓人?”她尚不知曹操的打算。
于是父子两人又安慰丁夫人,而后曹昂才随宫里来人走了。
因有这一层,曹昂自来到皇帝身边,这半日来多听多看,心中思量也更多些。
皇帝之所以派他俩下来,不正是自己不想出面么?
如今洛阳城中,董卓独大,皇帝年幼,避其锋芒尚且不及,又怎会为了他们两个郎官出面?
是以此刻曹昂对淳至阳点破,是叫他不要仗着有皇帝的两千近卫,便有恃无恐,真要激化了局面,他俩很可能沦为最后被舍弃的卒子。
淳至阳虽然性烈,却不是蠢人,“那你说怎么办?”
曹昂心念急转,外面皇帝看着,自然不能拿财物与这游兵头目私了。然而刀枪无眼,对方势众,若是伤了自己或淳至阳,伤到巧处,交待了性命,也找不到人偿命。这些考量却无法对淳至阳细说,曹昂只道:“我跟他们交涉,你仔细有人冲过来。”也就是委婉点告诉淳至阳,后面他都别开口了。
淳至阳也不知是否领会到了这层意思,握紧手中剑,虎目瞪视四周,道:“哥哥你放心。”他倒是自来熟,已然引曹昂为兄长。
几十名兵丁推搡叫嚷着,眼看就要一涌而上。
曹昂冲那小头目叫道:“且慢!带我们去见张大校尉说话。”
谁料那小头目冷笑道:“方才好言相劝你们不听,如今见我们人多,便胆怯了要见张大校尉。呸!张大校尉岂是你们说见便能见的?你们算什么东西!给张大校尉提都不配!”这是把方才淳至阳骂张济校尉的话,又原样奉还给了两人。
刘协在外面看着,见曹昂心思缜密,虽然想法还稚嫩了些,在这个年纪却也算难得。他此刻已是下了马车,往对面街商铺二层坐了,刚好能看清丝绸店内的情形。
见曹昂被小头目回绝,又被羞辱,淳至阳怒道:“跟他们废话什么?都是些残兵游勇,我一个人也杀得出去!”说着挥动掌中剑,一剑将左手之人挑翻,回手又将右侧之人刺了个对穿,立时便斩杀一人。
曹昂欲哭无泪,说好的“哥哥,你放心”呢?
然而事已至此,谈话是谈不出活路来了,只有打了。
两位少年背部相抵,手中剑光舞似星光,却是一碰上就要人断肢流血。
顷刻间便倒下去三五兵丁,血流了一地。
淳至阳与曹昂这一出手,凌厉无比,竟是将众人震住了,一时不敢上前。
那小头目退到外侧,却是叫道“上啊!怕他们什么?咱们上百个人,还杀不了他们两个不成?”又叫道“谁人砍这两人一刀,我便分他一匹绸缎!”
绸缎何其贵重。
这些人当兵本就为了吃饭发财,闻言都红了眼睛,齐声呐喊,又冲上来。
丝绸店中杀得不可开交,血流成河。
对街商铺二层中,安坐的刘协却是淡淡来一句,“好身手。”
与他相对的,一旁十四岁的冯玉偏过头去,不忍再看;九岁的赵泰已是吓哭了,只还记着是皇帝跟前,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闵贡饶是半生沧桑,亲手杀过不少人,见了这场面也是不愿多看。他看看皇帝,又看看含泪的赵泰,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违和感自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