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咱们回宫吗?”走出群山,自小路入长安城后,淳于阳问道。
刘协摇头,看一眼暮色四色的天地,道:“去城墙上。”
淳于阳与汪雨都有些惊讶。
这个时辰,皇帝不回皇宫,反而要去城墙上,难道是要入夜才回宫不成?
“那张绣手下这些人?”淳于阳又问道。
贾诩闻言,眼皮一跳,也看向小皇帝。
这次小皇帝出城见人,事先肯定不曾知会重臣,否则谁有这个胆子,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没有人敢放皇帝外出的。
既然小皇帝是悄然出行的,那么回去时却绑回来了几十名凉州军,岂不是很容易节外生枝?若是心狠一些的将军,如董卓、李傕之流,就在山脚僻静处将这几十人处理了,用时短,干净利落,反正这些“敌军”也不会成为自己的心腹。
贾诩跟在凉州军中日久,早已习惯西凉将军行事之法,此时听到淳于阳问到被绑之人如何处置,心中已经预设了小皇帝的答案。
刘协却是道:“堵上嘴,一同带上城墙。”
淳于阳与贾诩都是一愣,但是谁都没吭声。
淳于阳依命行事。
一时刘协带人来到长安城东门城墙上。日夜不歇巡逻练兵的车骑将军皇甫嵩闻讯赶来,白须白发,道:“陛下怎么亲自来了?今日不比以往,朝廷与城外叛军和谈破裂,臣接到消息,城外叛军就将攻城,或在今夜,或在明晚。此地当真危险,非常之时,老臣不能离开前线,请准许老臣派兵护送陛下回宫。”
“义真(皇甫嵩字)老将军辛苦了。”刘协安抚了一句,道:“朕知道此地凶险。”他指向身后绑着那一串凉州军,道:“朕今日出城打猎,凑巧捉住了一队叛军。”
皇甫嵩瞠目结舌,不知道该更惊讶于哪一则消息。是皇帝竟然在即将交战时冒然出城,还是皇帝竟然捉回来了一小队叛军。他愣了一愣,最终道:“万幸陛下无恙,这真是皇天庇佑……”他舔了舔嘴唇,有心规劝小皇帝几句。
刘协审视着皇甫嵩,道:“城中有能出入的小路,义真老将军不知道?”
皇甫嵩一愣,道:“这……”就算筑起固若金汤的城池,但这么大地方,总有些小径能通人,只是大军对阵之时,小径短时间能通过的人马也不多,若非用到巧处,对战局也起不到太大影响。这就好比治理水患一样,只靠堵是堵不住的。他正在思考要怎么解释给小皇帝听。
刘协却并不想听皇甫嵩解释。他知道是自己强求了。
如今长安城内外对阵的主将,不管是皇甫嵩还是李傕、郭汜,都算不得是一流的将军,否则这一仗早在几日前就结束了。但以皇甫嵩、李傕等人之能,也是当世数得上名号之人了。
毕竟古往今来兵仙只有一人,寻常将领总难免有疏漏之处。
“就像老将军所说,叛军就要发动总攻,或在今夜,或在明日。”刘协一面说着,一面拾级而上,往城墙顶最高处走去,“当此之时,朕岂能避居宫中?”不等皇甫嵩劝说,他又道:“非但朕,你派人去接温侯吕布与司徒王允前来,他们一文一武,要常伴朕身侧才好。”
如果今夜张绣依计行事,那么叛军围城的危机暂时解去,朝廷骤然化险为夷,城内城外几十万兵马,在短暂的纷乱后,立时就会激发人的野心与热望。
王允早有自大固执,将小事酿成大祸的前例在。而吕布先杀丁原、再杀董卓,所谓的君臣父子,道德纲领早已无法束缚住他。如果说刘协从上一世的皇帝生涯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所用之人,极少能知错就改,人的一生,多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同样的错误。唯有少数非凡之人,才能跳出这个循环,成就一番美名。
刘协并不打算在王允与吕布身上冒险。所以他要确保张绣携李傕、郭汜首级来献之时,王允与吕布都在他控制范围之内。
而另一边张绣与小皇帝分开之后,只带了胡车儿与曹昂,立在原地,牵着马呆呆发愣。
曹昂等了片刻,开口道:“张将军,咱们回吧?”
张绣这才回过神来,看一眼扮做自己亲兵的曹昂,心中无限烦恼,想着方才贾诩叮嘱自己的话,道:“你样貌俊秀,恐怕给人识破。”
曹昂笑道:“张将军多心了。你知道我是谁,才会特意看我。平时的亲兵跟在将军身后,低着头照着吩咐做事,谁又会多看一眼?”
张绣上马,带着两人慢慢回营。
路上,胡车儿骑马凑近张绣,低声道:“大人,可要杀了他?”这指的乃是曹昂。
照着胡车儿的想法,既然活着走出了那片山,贾诩被掳走了没办法,他们回到自己营中,满可以杀了曹昂,把此事告诉凉州军中将领。
曹昂在一旁慢慢骑马跟随,看他二人商议。
张绣也看一眼曹昂,见他悠然的模样与小皇帝如出一辙,心中越发烦恼起来。他对着胡车儿摇头,所想的比胡车儿复杂,却又不好对胡车儿解释。倒不是避讳胡车儿,而是他了解胡车儿,勇武有力,但是头脑简单,只有一颗追随自己的忠心千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