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虽然被淳于阳剑横脖颈,却仍是昂然而立,抛去手中断了的木剑,怒道:“若要打时,给小爷拿把真剑来!这木头玩意如何使得?”
刘协微笑道:“朕听闻习武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马超一噎,敢情皇帝没给他来朵花来片叶子,还是对他优待了。他冷哼一声,道:“小爷运道不好,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刘协笑道:“谁说要杀你剐你了?”
马超警惕道:“你要以我为人质,迫我父亲归降?”
刘协平静道:“令尊会么?”
这一下却把马超问住了。他虽是长子,却非嫡子,且家中还有几个弟弟,自己虽然陷落长安,但是与父亲集结的数万大军相比,恐怕也算不得紧要。况且西陇大军,也并非父亲一人说了算的,与韩遂的结合也是半路相会,不是长久以来的交情。就算父亲愿意赎他,旁人也是不能答应的。
马超心中已有答案,却不愿给皇帝看出。他还年轻,虽然嘴上说着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但那只是口嗨,他根本就不想死。他原本对淳于阳、对皇帝都桀骜不已,是没想明白自己的处境。此时皇帝一句问话,却叫马超第一次看清楚了当下的情形。他孤身陷落在长安朝廷军中,若要取他性命,只需眼前这少年皇帝一句话。
死亡从来没有如此迫近他。
环顾陌生而又危险的长安大营,马超心里怂了。
马超再开口时,已改换了态度,也不再口称小爷了,道:“我们来长安,也不是要作乱,乃是从前接了董太师的密信,要来襄助朝廷的。只是朝中动乱,董太师横死,我们不知该如何进退,这才盘桓灞桥。我虽不是陛下所说,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习武高手,却也骁勇善战。昨夜与陛下相见,我拥兵山上,却也不曾趁陛下登山之时半途放箭。我与陛下,实无冤仇。我虽生在边地,母亲为羌人,然而祖父曾为汉臣,父亲又领朝廷俸禄,如蒙陛下不弃,我也愿为朝廷征战。若陛下不肯用我,只求陛下将我放归。我感念陛下今日不杀之恩,此生必不再犯汉境。”
人求生之时,多半是什么好话都肯说的。至于日后是否真能践诺,那就端看个人了。
马超年少,急切间能讲出这样一番条理分明的话来,一改方才桀骜不驯的面貌,算得上超越年龄的成熟了。他看出了自己已置身死地,也看出了眼前的少年皇帝对他不怀恶意,所以会如此出言一试。若非看出小皇帝的善意,马超也不会冒着更受折辱的风险,当下就讲这样一番话。
刘协听完,含笑道:“你有此心,便不枉朕昨夜火里雨里去见你。”
马超听他语气温和,心中一松,只觉自己活了一半,待听明白了,不禁又默然腹诽——那山火难道不是陛下您自己放的?
皇帝发话接纳了马超,周身氛围都随之一松。
淳于阳收起长剑,拍着马超的背,笑道:“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马超勉强一笑,虽然活了命,但到底心情沉重。
曹昂笑道:“马小将军还不谢过陛下?”
马超行礼,起身时抬眼望向小皇帝,却见他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若是在边地,恐怕只能给强健的武士牵马。怎得在这长安城中,不管多么勇壮的武士,个个都对这小皇帝毕恭毕敬。他想到昨夜那场疯狂的山火与对朝廷军队来说恰到好处的大雨,不禁心中生疑,汉人神神道道,莫不是这小皇帝真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马超心底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旁人自然不知。
淳于阳道:“还真叫我说中了,咱俩如今同朝为臣,都是陛下的将领了。我往后找你切磋,你可不许推脱。”他败给马超之后,始终情绪低沉,直到此时才略见回升。
马超心里有事,嘴上只道:“这次比试,那是陛下发话,我不得不与你敷衍。若以后再找我,却需看我心情。”
淳于阳哼了一声,道:“好在陛下愿意用你,免得我还要去找你的族人来杀。”他方才曾以杀马超族人为威胁,要马超与他比试。
马超听到此处,心中一动,抬眼又看向小皇帝,道:“陛下,我父亲那边的兵与朝廷的不同,原不是他自己能说了算的……”他这是担心小皇帝收了他只是个开头,万一小皇帝要他去说服父亲归降,那可就大大不妙。
马超只说了一句,刘协便已懂了他未说出口的担忧。马腾与韩遂那边名义上是主将,实则底下十几个首领,各领部族,有利则合,势颓则散。
刘协摆手,却不提边人军制不同,只笑道:“朕若为了你父亲手中几万兵,却叫你里外不是人,将你逼走了,那岂不是买椟还珠?你放心,朕没那么傻。”竟是说马超一人,抵得过数万精兵。
纵然马超年少轻狂,却也万没料到皇帝如此看重自己,不禁心头一热。
忽然近处的士卒让出路来,却是皇甫嵩接到消息,匆匆赶来。
刘协便道:“淳于阳,你领着马小将军去歇息,明日再带他来宫中见朕。朕过去同老将军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