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神色尴尬,掩饰道:“进宫前不慎摔伤了,原本不流血了。大约是骑射用力,不小心又把伤口崩开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倒叫陛下受惊了,这是臣的罪过。”
刘协看他神色,心知有蹊跷,便不再多问,宽慰他两句,又赏赐了珍品药物,便散了骑射课,要吕布先回去歇息。
待吕布离开后,刘协便要闵贡去查探缘由。
闵贡作为王允的眼线,信息渠道发达,只要不是事涉王允,没必要欺骗皇帝。
很快,闵贡便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原来董卓回到长安后,忙于封赏族人,又早已叫家丁将老母接来长安,每日与家中弟弟、侄子等人会饮。
今日的宴会上,董卓又与亲族喝得正高兴。
董卓的弟弟董旻,如今被董卓认命为了左将军,封鄠侯。他喝得有点高了,大着舌头道:“当初在西凉,谁能想到咱们家能有今日?哥哥当初也是叫这些士人蒙骗了,占了洛阳后,早就该重用咱们亲族,何必还赦免什么袁绍、韩馥?一个个跑出去,不感恩哥哥赦免他们的罪过,反倒要兴兵攻打哥哥。”又道:“好在哥哥明白过来,把洛阳的财物都挪到长安来,咱们自成一国,岂不快活?也难道这些人私下都叫哥哥‘羌种’,能掘了汉朝皇帝的陵墓,这汉臣可做不出来。”他说着大笑,的确是醉了。
董卓撤离洛阳前,毁坏了皇家陵墓,劫掠了其中财物。
若果真是有忠君思想的汉臣,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情来。
董卓青年时期都在西凉度过。
如今汉朝势力微末,凉州与羌族接壤,州内汉族与少数民族聚居,大有羌人之风,董卓也不能避免。所以董卓占领洛阳之后,士族阳奉阴违,背地里都骂他“羌种”。
董卓虽然行事大类羌人,却是实打实的汉人,内心又有些尊崇汉文化,否则也不会待蔡邕等人如上宾,所以还是很介意“羌种”这个骂名的。
此时他自己亲弟弟董旻醉中提起这一茬来,董卓不好当众发作,也不愿坏了气氛,只也笑了两声,便叫底下人送董旻下去,说是弟弟喝多了。
吕布作为董卓亲口承认的“养子”,也在这场家宴上。
董卓洒了酒,叫吕布陪他去更衣。董卓如今权势滔天,又行事放纵,早有人尝试过刺杀他,都没有成功。董卓信任吕布,总是叫他贴身保护。
董卓正在换衣服,吕布见是说话的空隙,便道:“父亲,儿臣下午还要往宫中教陛下骑射,不敢多饮,恐怕一会便要先走了。”
董卓本就因为“羌种”暗中大怒,此刻见吕布又赶着往小皇帝那边去,私下里再不掩饰,勃然作色,抄起手戟,便掷向吕布,骂道:“上课上课!要你何用!不如杀了叫我清静!”
这手戟形如匕首,短距离投中了,能即刻要人性命。
此刻两人都在内室,相距不过一丈。
吕布大惊,好在身手矫健,最后堪堪避过要害,却还是给手戟擦过额头,当场便流了血。
正捧衣入内的董卓爱妾也给这一幕吓到了,站在门边,进退不得。
吕布大骇,疑心董卓当真要动手杀他,此刻却不敢翻脸,强自镇定,道:“如此,儿子便先告退了。”
董卓满腔怒气也随着这一手戟发泄出去了,摆摆手,“滚吧。”又叫那小妾进来伺候他穿衣。
吕布出了董卓府,才敢仔细查看伤势,发觉不过是皮肉伤后,暗道一声侥幸。
他戎马生涯什么没见过,这点小伤也没放在心上,但是董卓的态度却叫他惊疑不定。
吕布随手擦了擦,止住血便进宫了。
谁料到骑射奔驰,吕布那伤口又流了血,给皇帝看到了。
刘协听完闵贡的汇报,点头暗赞,王允这小眼线真是不用白不用。
闵贡道:“时间仓促,臣就打听到这一点。陛下若是详细了解,容臣再去探访两日。”
“不必了。”刘协笑道:“留你在朕身边做郎官,真是大材小用了。”
闵贡听着这句夸他的话,却不知为何,寒毛乍起。
他揣测着小皇帝的面色,不知皇帝又要如何利用董卓与吕布之间的这场小口角。
一时闵贡退下,又是曹昂守夜。
“朕这里有一封给你父亲的回信。”刘协轻声道:“只不知该托何人送去。”
现如今,进出皇宫的书信,都要给董卓等人私下检视过。
曹昂道:“臣愿亲自去送。”
刘协熟视他良久,道:“你即将弱冠,还未有字,今又当远行,朕以‘子脩’二字相赠,取其遥远而又美好之意。”他把怀中还染着体温的信递过去,恳切道:“朕等你回来。”
曹昂双手捧信,于榻上伏拜,低声郑重道:“谢陛下,子脩定当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