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一条完整醒目的标语了。你老婆似乎意犹未尽,但再写显然已是画
蛇添足。她甩甩手指,又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吸,然后她把左手伸进衣领,从左肩
胛的位置上,撕下一张伤湿止痛膏,缠住了右手食指。这是她早晨刚贴上去的,
黏性犹存,缠指毫不费力。
她又一次认真地端详着这条血写的标语,这也是她发给庞春苗的敦促书和警
告书,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推车沿着街边东行,我跟在她身后,保持三米
距离。她还不时地回头望一下那棵树,好像生怕有人给涂抹了似的。
在红绿灯处,我们等到过街绿灯,依然是胆战心惊地穿过马路。因为有许多
身穿黑皮夹克骑挎斗摩托车的人不尿红绿灯,因为有许多豪华轿车不受红绿灯限
制,因为最近刚刚出现了一个“本田暴走族”,都是年龄十八岁左右的小青年,
骑着一色的本田摩托车,专门撞狗,撞翻之后,唯恐不死,还要来回碾压,直至
肝肠涂地,才吹着口哨如风而去。他们为什么对狗如此仇恨?我苦思冥想不得其
解。
第四十六章黄合作发誓惊愚夫洪泰岳聚众闹县府
论证金龙那个狂想方案的联席会议一直开到十二点才散。老县委书记金边—
—就是那位为我爹的黑驴挂过铁掌的小铁匠——升任市人大副主任,庞抗美接班
已成定局。她是英雄的女儿,大学学历,有基层工作经验,年方四十,品貌端正,
上有欣赏者,下有拥戴者,把所有的好条件都占尽了。会上,争论不休,相持不
下。庞抗美一锤定音:干!先期投资三千万元,由各银行统筹解决,然后组成招
商引资团,吸引国内和海外投资。
会议期间,我心神不定,屡屡以如厕为由,跑出去往新华书店打电话。庞抗
美用尖利的目光盯着我。我哭笑着,指指肚子,搪塞过去。
我给新华书店门市部打了三次电话。第三次时,那个粗嗓门的女人愤愤不平
地说:“又是你,别打了,她被蓝县长那瘸老婆叫走后,至今没回来。”
我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
坐在大会议室我的席位上,如同坐在一面烧红的铁鏊子上。我的脸色一定非
常难看。我脑子里浮现出各种凄惨的画面,最凄惨的是,在县城的某个僻静角落
里,或者是在人烟稠密之处,我老婆杀死了庞春苗,然后自杀。此刻,她们的尸
体旁已经围上层层叠叠看热闹的人,公安局的警车正拉着凄厉的警报,风驰电掣
般地往那里奔驰。我偷眼看看手持教鞭、指点着西门金龙构想的蓝图、在那里侃
侃而谈的庞抗美,麻木不仁地想着:下一分钟,下一秒钟,马上,这个巨大的丑
闻,就会在这会议室,犹如一枚血肉与弹片横飞的自杀式炸弹,轰然炸开……
会议在含义复杂的掌声中宣告结束。我不顾一切地冲出会议室。我听到身后
有人不无恶意地大声说:“蓝县台大概拉到裤裆里了。”
我冲向我的车。司机小胡急忙跳下来,没等他转过来帮我开门我已经自己拉
开车门钻了进去。
“走!”我急不可耐地说。
“走不了。”小胡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