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岷这句话得让人颇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现在也没有人会去追问是什么意思了。苏正跪在他身旁,眼眶通红:“科长,你——”很显然的,贺茂川这几个人都是祁同岷干掉的,但祁同岷的伤呢?
“蜮之沙。”祁同岷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苏正的肩膀,“袁非养出来的。不过他已经死了,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人用这个东西了。”
这个动作牵扯了他胸前的空洞,惨白的肋骨活动起来,拉扯着已经被腐蚀得只剩下几缕黑色组织的肌肉,看起来简直能让人做噩梦。
但是苏正半点儿也不觉得可怕:“祁叔,你别了!休息一会儿——”
“休息什么啊。”祁同岷仍旧在笑,“一会儿我有的是时间休息……”他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痛苦,脸色反而红润了一些。
特事科的人都是见过死亡的,知道他这已经是回光返照。杜未平嘴唇微动,看看苏正通红的眼睛,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但是祁同岷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冲他笑了一下:“老杜,科里的事我都知道。上头不是要个交待吗?我有一份材料,过几会发到科里邮箱,事情都会清楚。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顾副科没关系。”
杜未平叹了口气,目光向张晟和庄卷扫了一下:“我知道。”不光是他,就是特事科内部,应该也没人会不喜欢这个结果,但是……
庄卷已经走到一边去了,正认真地观察两棵并生的榆树,仿佛对这边的谈话毫无兴趣。张晟紧闭着嘴,但到底还是把头扭到一边去了:“贺茂川是你干掉的?”
这明知故问的话让杜未平微微松了口气,祁同岷笑了一下:“他们想进入钟山盗取五色石。”
于是张晟也闭上嘴,扭头去研究地上的死河童了。
祁同岷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又拍了一下苏正的肩膀:“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苏正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已经有些颤抖,显然这动作比刚才更困难了一些:“祁叔,我,我相信你!”
“那就好。”祁同岷真心地笑了起来,“你们该往前走了,这树林是有生命的,不要随便动那些树木,赶紧走吧。你们有迷榖花,那就容易通过了。”
“可是——”苏正当然知道现在该往前走,可是看看祁同岷,他两条腿又像坠了铅块,根本走不动。
“去吧。”祁同岷柔和地看着他,“顾融留下,我有话跟你。你们知道我时间不多了,至少让我把话完。”
苏正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祁同岷还有遗言要跟顾融交待而不是他,不过他随即想到了解释——多半是要让顾融捎给顾笙的,于是强忍着眼泪站了起来。
祁同岷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回光返照给他带来的红润脸色在渐渐褪去,那个破洞已经延伸到腹部,似乎肠子随时都会流出来,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如果再耽搁下去,他的生命随时都会结束。
霍青带头,一行人往前走了几步就消失在重新聚拢起来的雾气里,只剩下了顾融还在原地,有些复杂地看着祁同岷。从刚才祁同岷的那句话里,他已经有了某种预感,甚至——他已经预感到了自身的危机,乃至死亡……
“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吧?”祁同岷对顾融笑了一下,“毕竟你们顾家饶血脉与归终笔相连,预感应该是很灵敏的。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是老顾既然让你来了,唉——”
“您直吧。”顾融挺直了身体,“不管是什么,都不用拐弯抹角了,您的时间也不多了。”
祁同岷咳嗽着笑了两声:“你可真——有些地方其实你真的很像老顾。你得对,我没多少时间了,所以你看这个——”他把手从胸膛的空洞里伸进去,掏出一块暗红色碎块来。
这个动作极其惊悚,看起来他好像是把心脏掏了一块出来,但顾融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仔细地看了一眼,忽然目光一缩:“这是——”这当然不是心脏,它看起来更像一块碎石。
“五色蛹。”祁同岷直白地,“这是一枚火系蛹,我用它来代替我的心脏。而这样的蛹,你身体里也有一块,只不过它是金系,用来维持了你的肺脏。”
顾融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讶的表情:“我?”
“对。”祁同岷温和地点了一下头,“这个故事挺长的了,我简单地讲一讲吧……”
顾融在40分钟之后追上了队伍。听见他的脚步声,苏正头也不回地问:“人埋了吗?”虽然脚下未曾停顿,但仔细听也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沙哑。
“埋了。”顾融简单地回答。
张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很讨嫌地问:“祁科长跟你了什么?”顾融明显是顾笙开后门放进行动队的,有什么秘密是顾融能知道而他们却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