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正是春夏交际,百花斗艳的好日子。李荣儿入宫后,借着李家在朝中势力被封了贵妃,因皇帝没有皇后,她便是嫔妃之首,因此暂掌六宫,统领六宫事务,成了不折不扣的大周后宫第一人。谁人都知她背后是太后,因此嫔妃们对她也是恭敬有加,没人敢在她面前触霉头。
嘉懿帝很少来后宫,也很少翻哪个嫔妃的牌子,这倒是令李荣儿暂时松了一口气,有时候李荣儿看着那位皇帝,真心觉得,皇上心里恐怕也装着一个人,只不过碍于帝王身份,或者前朝局势他不便将那人接近宫来罢了。这个想法在年初的时候她本以为自己猜中了——因为,就在自己亲哥哥成亲的当天,皇帝破天荒纳了一位良人,那人姓高,也算是她的儿时玩伴,叫高悦。
是嘉懿帝生父孝慈太君母族高家送进京来的伴读,当然他的经历也很离奇,小小年纪缕遭不幸,从伴读到哥儿,从她亲哥哥的谣传对象到皇帝后宫的良人,高悦原本在她眼里就是身世凄惨的小可怜,她从来对他关照有加,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一个人会令她如此厌恶!
那天李荣儿本是在御花园赏花,恰逢高悦和齐鞘两人在冷心湖的凉亭里乘凉。随隔得远,那两人见了她还是站起身在凉亭里冲她行礼。她的本意是要让身边的太监去传话,让他们免礼平身,然而那太监不知是怎么回事,跑到那两人近前时竟然踉跄了一下,一头撞到了高良人身上,不知那个劲儿怎么那么寸,竟然把高良人撞得跌进了水里!
太监慌得只顾跪地磕头不住求饶——‘奴才不是故意的,不知怎么腿就抽筋儿了,冲撞了良人,求贵人们饶命饶命啊!’——太监竟然忘了救人——齐尚人立刻就要跳湖——就在这时对面的岸边一声水响,一个侍卫已抢在众人之前跳了下去!
李荣儿见此,忙赶了过去。就见那个侍卫水性极好,很快便将高良人给捞了上来,他抱着高良人迅速向岸边游来——
及至近前,李荣儿看清那人的相貌,那一瞬间,她特别想哭——是他?!竟然是他?!怎么会是他?!!
这个跳下水救人的侍卫自然是白鸣喧!
李荣儿站在岸边,愣愣地望着白鸣喧,一时都忘了说话。
齐鞘跑过来,将高悦抱进怀里,边拍着他的背,边小声问他‘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高悦边咳边摇头,对那侍卫道了声谢,便站起来,准备回去更衣。倒是那个侍卫见高悦要走,忙也跟着站起来,还跟着追了几步,也不知是有什么话要说。
至此,李荣儿才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她吃惊又诧异,视线在白鸣喧和高悦之间来回巡视,一时竟搞不懂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才会有此时此刻落在她眼里这暧昧不清的一幕——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她入宫还不到一年啊,为什么每个熟人看起来都已经如此陌生了呢?!
齐鞘回头见那侍卫竟然追了上来,略感诧异。不过,想到这人刚才救了高悦,便以为他是追着讨要赏赐,边从袖袋里摸出一片金叶子,递给那侍卫,道:“今日你救了高良人,这是赏你的,拿着吧!”
没想到白鸣喧并没有收那金叶子,而是问高悦:“良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高悦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何事?”他不动,便是不想跟他单独说话了。
白鸣喧看出这层意思,李荣儿站在不远处自然也看得分明,只不过,高悦这份拒绝落在她眼里自然又被自动熏染了更多的隐意,反而令李荣儿更加肯定这两个人应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渊源——
可实际上,高悦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个侍卫有些危险罢了。他之前种种遭遇,令他对陌生人的靠近都带着天然的机警和抗拒。
白鸣喧便笑着摇了下头,对高悦和齐鞘行了揖礼,转身走了。从始至终他好似都没有看到李荣儿,明明在场的几位嫔妃里李荣儿作为淑贵妃,身边带得人最多,身上的穿戴也更华丽,是在场所有人中最耀眼的一个——
可那又怎么样呢?
在白鸣喧的眼里,她好像就是个空气!
这让李荣儿无法接受!因此,她几乎忍不住就要喊他的名字,可在后宫这生活了几个月,也经历了一些争斗,她的性子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最后的一刻,理智回颅,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可自那之后,她开始暗地里关注白鸣喧的动向。当然,还有高良人。于是,她就发现,在那天之后的七天里,这两个偶遇了八次,每一次只要有机会,白鸣喧都会上前给高良人行礼,还会借此跟他说上几句话,而好几次,高良人皆是说不了两句转身就走,那个情景真得特别像是‘小情侣间在闹脾气,一方求和,另一方却不肯谅解’——这令李荣儿的一颗心凭空裂开了一道口子,有粘稠的血顺着那口子流了下来,可她好似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因为,她终于坐不住,主动去找白鸣喧了——
她当然没有明目张胆地去找一个侍卫,而是穿上了太监的服饰,来到了白鸣喧所在的侍卫营。那天恰逢白鸣喧换班下来,他回到侍卫所,便如往常一样迅速钻进营房,找到笔墨,又从怀里拿出一沓一直戴在身上贴在胸口的纸,而后提笔描画了起来……
李荣儿来的时候,白鸣喧面前的桌案上,摆了数张人像,仔细看的话,每张皆有不同——每一张都缺鼻子少眼,更是有好几张都是画得同一副眉眼——
这样的画,一般人很难认出画上的人是谁,但李荣儿或许是早有猜测,那些画她就算是站在门口,扫了一眼,也几乎立刻肯定了画上的人就是高悦!
那一瞬间,李荣儿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她只知道,她当时对白鸣喧说了句“你就是画得再像又有何用?他也照样是皇上的人,与你已是云泥之别。”
白鸣喧早已停下笔,他原本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就在收拾桌上的画,可听到来人的声音后,却又停了手上动作。他转过身,这是第一次在这座皇宫里,正面直视眼前的人——
他道:“贵妃娘娘乔装来此,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你也知道我是贵妃?”话一出口,李荣儿又有些后悔,她不是来和白鸣喧置气的,更不是来彰显自己身份的,因此,她忙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控制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道:“你怎么进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