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众人的焦点还在清儿身上,我也站起身准备下车,程潜的头却像安装了“精确制导”程序一般转过来锁定我,便再也没有移开视线,唇边本来戏谑的笑容,也换上了温柔的曲线。我被他瞧得心里发毛,只有硬着头皮自行下了车,至于他伸出来扶持的手,我干脆地视而不见。
他倒没有半丝尴尬地收回走,向我踏出一步,害我险些撞进他怀里。我忙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正看见他低头凑向我的发间,深深吸气。那怡然自得的笑容,柔情似水的双眸,无不明晃晃地刺眼。
我皱起眉,“自重”两个字还未曾出口,便听他轻声如呓语:
“修眉联娟,风致雅远。老祖宗终究太过心实了。这般形容,私藏一生仍看不足,若被天下人窥去,如何得了1
“你早说有这份心,便扮上了替我去,岂不一举三得?”我挑眉说道。
“一举三得?”
“一来可遂了我的心思,可不必来此献丑;二来你也不必望梅止渴,自己亲来‘修眉联娟,风致雅远’一番;三来今日园中秀色纷呈,这天下间的男子,唯你尽情徜徉这胭脂乡,岂不妙哉?”
清儿大笑道:“每次姐姐出马,都可说到潜哥哥没言语。今日可服输了?”
秦夫人身为诰命,出门自然有官轿,并不同我们一起,此时也下了轿走过来,匆匆与程潜见过礼,这才对我们道:“下人刚来回报,公主车驾已然到了,如今都在碧霄楼。咱们也快些吧。”
“慢慢来便好,还未见到太子妃车驾。”程潜也不着急,说道:“表嫂便容阿潜做个护花之人,送芳驾前往。”
一进了园子,便有穿着五彩裙裳的丫鬟迎了上来。引着我们向里去。一路上姹紫嫣红,修竹茂林,皆可入画。绕过九曲桥,便见到箫管丝竹之声,更兼有女子的谈笑声,随风入耳,衬着这水音,格外动听。抬头便见那花树斑驳之间,有一角露台,旗幡猎猎,华盖招展,好不热闹。
到了碧霄楼下,程潜便同我们别过,转入那楼中,我们却顺着碧霄楼背后的假山拾阶而上,秦夫人的玉足踏上那露台的一刻,原本三五成群,言笑晏晏的女子们都端正的面容,围了过来,簇拥着几位华衣美人,迎向我们。
走在我们前面的秦夫人停了脚步,盈盈下拜,道:“臣妾秦氏,见过公主殿下,见过诸位王妃。”
我和清儿自然也是行礼如仪。那位居中的美女绕过了秦氏,伸手虚扶我和清儿起来,这才转头对秦夫人,笑道:
“大表妹快快请起。不过是姐妹间的聚会,如此多礼,反倒叫人不自在了。”
听着这称呼,想必这位就是那久仰大名的“齐王妃”了。只见她拉了清儿的手,对公主们道:
“嫂嫂们前几日去谢府拜望,都是旧相识了。妹妹们也过来见见,这位便是谢家的清儿小姐。”
公主们也都过了来,与清儿互相见礼。正此时,便听见人来报,说是太子妃到了。
在场众人都为之一震,相熟的几人便围在一起整装修容。那齐王妃却恍若未闻,直接走到我面前,道:
“这位便是凤小姐吧。”
我坦然迎着她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多承王妃相邀,凤君不胜感激。”
这位齐王妃并非是我之前想象的“王熙凤”似的人物,容貌且在其次,只她如空谷幽兰般的气质,便足配得上齐王外表的“假仙”。只是不知道她这内在与外在,是协调统一,还是走了和她丈夫一条路子。
她亲切地挽起我的手,笑若春晓之花,道:“芝兰玉树,不是凡花。未见到小姐之前,我还只当明瀞夸大其辞,如今方知道,他的形容终是太浅了。”
我正组织了更客气的语言要回话,只见那石径上已站了一个小太监,扯着嗓子唱道:“太子妃娘娘驾到1
毕竟是储君之妻,所受待遇也要比照太子,君臣之礼便少不了了。太子妃一身明黄光华熠熠,足以与这春日争辉。直等着她坐下五秒,气氛做主之后,那小太监才传出话来:
“众卿平身1
之后便又是一阵寒暄,清儿是初次与会,自然要隆重推出。便见诸王妃中最年长的魏王妃为清儿引荐。那太子妃方才绽出“亲切”的笑容,拉着清儿的手,笑道:
“素日里听便听老夫人们说起,谢府里晏老太君,是本朝头一位会教养子女的,清儿妹妹虽小,却也有雏凤之相,都比下去了吧1
秦夫人连忙道:“太子妃过奖了,清儿妹妹便是再好,又怎比得两位公主端正典雅,贵气天成?”
“秦夫人也太过谦逊了,清儿妹妹到底是谢家的女儿,虽则年纪还小,只看这通身的气派,若非钟鼎百年之家,便是学也学不来的。据本宫看,今日这花状元之位,只怕令妹也要让贤了。”
这太子妃好生厉害,这句句话都是抬谢家压秦家,不知道有何用意。今天的裙幄宴,这气场竟是大大的不对了。
清儿被太子妃拉着手,这时候倒显出谢家人的本色了:
“多承太子妃垂青,清儿初来乍到便恰逢盛会,心中欢喜,一心只想与众位姐姐相交,并不多做他想。春兰秋菊,本各擅其场,状元之位,亦有能者居之,清儿愿与姐妹们同贺。”
说完,便故作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见我点头才笑笑调转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