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学校已经很乱了,学习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一些老师带着学生天天写大字报、小字报什么的。
刚开始,学校还能坚持上半天课。后来半天课也坚持不住了,不是开批判会,就是写大字报什么的。
望岛和柳南适应这种潮流是很快的,望岛死磨活缠求妈妈章梅不知从哪儿要了一身半新军装,柳南也写信给柳北,也要了姐姐一套军装。军装穿在他们的身上显得有些大,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包裹在军装下的一颗红心。从那以后,俩人成双成对的,早出晚归,他们现在已经成了学校造反派的领袖,只要手臂一挥便有成百上千的学生听他们的指挥。
俩人在积极革命的时候,当然没有忘记谈恋爱。他们现在已经捅破那张“爱你在心,口难开”的纸了,所以,两个人在爱情的道路上,便显得轻车熟路。
学校里自然不是约会的场所,那里的人很多,都忙着革命,在那种环境下谈情说爱,肯定会让人说公私不分。他们的恋爱,当然是业余时间谈的,铁路桥下和柳树堤旁,都留下过他们相亲相爱的身影。他们站在铁路桥下拥吻在一起的时候,显得一点也不专心,因为桥上每隔几分钟,便会有一列呼啸的列车隆隆驶过,震得整个地面也一摇一颤的。这时的俩人是没法说悄悄话的,要说也得扯开嗓子大喊,对方才能听到。显然,铁路桥下不是谈恋爱的好去处。后来,他们就来到了柳堤旁,这里环境优美,一条大河缓缓流淌,大堤上长满了柳树。太阳西下的时候,景色是无比美妙的。
此时的柳堤,一点也不宁静了。他们刚站在一棵树下,准备长抱拥吻,这时就来了两个人,一人手里提着糨糊桶,另一个腋下夹着大字报,来人不由分说地把他俩拨拉开,在那棵柳树上刷糨糊贴大字报,一边忙活还一边说:这小破孩不务正事,净扯犊子。
显然,望岛和柳南受到了污辱,那一刻,望岛攥紧了拳头,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似的,随时准备扑上去,柳南按了他一把说:得了,咱们回家。
望岛想扑上去,终是有些胆怯,还是在柳南的拉扯下,回家了。
家里是安静的,父母都上班了,柳东还没放学,柳东现在已经是初中生了,初中生革命积极性不如高中生高,于是柳东只知道上学,还不知道革命恋爱什么的。
这回,他们终于找到了恋爱的地方,就在柳南的房间里,他们只会拥抱接吻,双手在对方的身体上朦胧地探寻着。他们还不知道爱情的出口,只是朦胧着,朝那个方向努力着。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爱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柳南突然抬头看了眼时间,哎呀一声说:我妈快回来了。
望岛犹如听到了一声命令,他马上放开柳南,逃命似的冲了出去。
就这样,有了初一,便有了十五,他们频繁地在柳南的房间里约会。百密终有一疏,一天,他们又如法炮制的时候,柳秋莎回来了。她昨天带回家的文件,早晨上班时忘拿了,下午还要组织全院的人学习,她只好回家一趟了。结果就发现了这惊人的一幕。
俩人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就快速地分开了。柳南急中生智把望岛推到了自己的床下,床下的空间很小,还放着一些鞋盒子什么的。柳秋莎听到了动静,便推开了女儿的房门,柳南想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结果没有做出来,母亲就轻而易举地发现了从床下伸出来的一双腿。柳秋莎什么都明白了,她过去,一下子就把望岛给拽出来了。那一刻,柳秋莎的脸都气青了。
她叉着腰,在屋里转了两个来回,不停地说:好哇,你们竟干出这种事了!
结果事态就严重了。回到医院的柳秋莎把这一消息先通报给了护士长章梅。经过柳秋莎夸大其辞的宣扬,章梅也觉得了不得了。邱云飞也接到了柳秋莎的电话,下班的时候,也急三火四地赶回来了。他们要三堂会审,把柳南痛痛快快地拿下。
邱云飞这次的态度和柳秋莎空前的一致。老大柳北没有考上大学,当兵去了,这是一份梗在他心里的遗憾。后来,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柳南身上,希望她能够继承姐姐的精神,向大学里冲刺。结果却不怎么美妙,学生罢课,闹上了革命。后来又听说,高考取消了,要培养能文能武、又红又专的新一代人才。邱云飞心灰意冷,着急上火。他所在的军事学院比地方大学强一些,但也强不到哪里去,学生不上课了,整日里学习文件,然后贴大字报。这阵子,已经有好多学生给自己贴大字报了,说他是“白专”道路上的标兵。他气得要死要活。在这种时候,出了这样的事,他的心都快凉透了。
柳秋莎是这样想的,柳南是个女孩子,成不了什么大事,就如同自己一样,到现在也只能当个副院长。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女人想在社会上做一个有用的人,就要比男人付出百倍的努力才可以。现在柳南不努力,干一些不着调的事,年纪轻轻的就知道谈情说爱,那还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柳秋莎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把柳南关在了房间里。
她说:你们都干啥了,还想不想好了?
事已至此,柳南已经没有退路了,经过起初的慌乱之后,她很快冷静下来,摆出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样子说:我爱望岛,咋的了?
这一句话,噎得柳秋莎说不上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