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说不剃。这胡子不仅能震慑天下,亦是声名远播高丽的鬼判官加藤正的标记。家康公听了,苦笑说,时局变了。”
“时局?”
“是,时局。家康公道:在这太平之世,你还留着这样的胡须,欲吓唬何人?”
“是啊,这……”
“家康公还道:方今天下,已无人可吓了,故,若留着胡子,只会引起误会。”
“误会?我得听听。”
“就是说,清正身染疾病,形容消瘦,已经感觉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乃是为了掩饰而蓄胡须。将军大人笑道,要是众人都这么想,我可就吃亏了。连清正的心事他都能看穿,真是可惧。”
高台院故意大声笑了,“是啊,他总是那般周到,因此,我们不必顾虑。不管怎生说,我得去向他赔个不是。你要注意,不可令双方关系坏了。”
“在下明白。”清正这才止住泪水,“那么,在下再无去大坂的必要了吗?”
“一切都交给老身好了。”
清正点点头,站起身来,“谣言还未散布开时,先与众人说明。”言罢离去。
清正离开以后,高台院马上准备外出。
在清正面前满怀自信的高台院,内心其实亦是七上八下。大坂倘若一直蛮不讲理,家康不久便会硬起心肠,石田三成即是极好的例子。三成始终敌视家康,但在被七将追杀时,他逃到家康处,家康却并未把他拿下,而是护送他回到了佐和山城。但亦就在那时,家康即决意和三成决绝。
家康看到事情于天下不利时,他自会放弃无谓的忍耐,但表面上却会不动声色。正因如此,不管高台院在道歉时,家康装得多么若无其事,他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主意。
与此相比,大坂则显得甚是胆小而任性。若是秀吉,他必会单枪匹马迅速赶到京中,令家康等人大吃一惊。那才是男子之间气度的较量,没有这种气度,很快便会落于人后。
大坂错误地以为,让秀赖到家康父子面前,有伤体面。若他们相信高台院,让秀赖前来,高台院定会让秀赖在天下大名面前表示:“江户的爷爷和岳父大人同心协力,天下便可永保太平了。”那时,不仅丰臣旧臣,多数大名都会流着泪交口称赞秀赖的非凡器量。
但如今,此梦已破。如今,高台院至少得让家康在心中觉得:“不愧为太阁遗孀。”不然,大坂气数便尽了。
高台院更衣毕,和庆顺尼乘了轿,径往伏见城而去。她估量,秀忠此刻正在二条城等待秀赖,然后一起前往伏见,与家康并排而坐,接受诸大名拜贺。
到了伏见城,高台院在大厅稍候片刻。家康要把一个养女嫁给山内忠义,现正在商议此事。
“让您久等了。大御所吩咐,高台院不是外人,请到内室说话。”出来的为本多正信,他笑道,“哦,我还没告诉夫人呢。因为新将军已受敕封,故日后称我家大人为大御所,请务必记住。”
高台院表情有些僵硬,此番理亏的乃是丰臣氏。想到这里,她感到很是心痛。“都一大把年纪了,我这是怎么了?”她想起了秀吉,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夫人染上风寒了么?”高台院进去时,家康问道,“夫人脸色不好。切切多多保重。下个月高台寺就能完工了。”
家康话中,流露出一种非常自然的关怀,这愈发让高台院难过。高台院道:“老身这次来,是想告诉大御所,秀赖有些意外。”
“意外?”
“是。据说腹泻不止,吃多了药。”她欲笑,但不知为何,眼泪竟涌了出来。
“哦。不能进京了啊。”
“请多宽谅,大御所,我没脸再见您了。”
家康沉默。他必在思索高台院为何哭泣,高台院感到一阵战栗。
“哦,来不了了?”
“……”
“大御所,您必很是不快。”
“我不想敷衍您,说我并未不快云云。”
“都是老身平时用心不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