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帮我拿杯香槟吗?我的胳膊很疼。”艾里亚娜几乎是笑着说。
“当然。”男人回答。他喜欢这休战的片刻。
他们找不到地方放空杯子;高脚酒杯在掌心里慢慢变得温吞吞的。终于过来了一个推小车的服务员,车子很旧,搁在上面的金属格子相互撞击,发出闹人的声响。年轻人笑容可亲,戴着耳环,脱过色的头发用发胶粘成几缕竖在头皮上。他一边收着杯子,一边迈着舞步向前滑去,仿佛谁也拦不住他。在“微型管弦乐队”的伴奏下——就差钹的撞击声了——他走得很快,消失了。艾里亚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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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阴谋(3)
“也许他从舱门掉下去了……掉到半空中去了……”
坐在第一排的乘客抱怨厕所的恶臭。敢于走进这个逼仄的洗手间的人会发现,里面既没有小香皂,也没有纸手帕和毛巾,摇摇欲坠的折叠门得用脚顶着才能关上。厨房就在厕所隔壁,一股油脂加热后的味道从微波炉中散发出来。在“享用”过温热的香槟和有点变质的杏仁后,乘客可以再吃一块咖喱箭鱼背或玉米鸡大腿,并且要选外焦里嫩的鸡腿才比较保险。强烈的气旋摇晃着机舱,简直要把老早吃下的蛋奶酥从饱受折磨的胃里颠出来。
这是一架千禧旅游专机。乘客们上了旅行社的当:给他们看的特写是蔚蓝色诱人的大海、棕榈树和沙滩上猩红色的长椅。在大西洋和美国本土上空,恶劣的大气状况令人难以忍受,乘客们一个个耷拉着脸。那位孕妇用手帕捂着鼻子,从厕所走出来。广播说飞机将于当地时间午夜前在洛杉矶降落。机舱令人不安地抖动了几下后,机长一再要求乘客遵守秩序。那些四处走动想活络活络筋骨的人得回到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
“你看过《机上还有飞行员吗?》?” 艾里亚娜问丈夫。
“你的电影知识真令我惊叹不已!坦白说,我没看过。”
“真遗憾,”她说,“那部片子还蛮有意思的。”
亚当忍住哈欠,礼貌地答道:“是吗?”
艾里亚娜又说:
“电影里有个印度人——头上缠着块漂亮的包头布——在飞机上非常不自在,因为他的邻座唠叨个没完。坐在你边上,我也不自在,你知道为什么。”
“我再重复一遍:所有的航班都满了。这架飞机是包下来的,到了洛杉矶后一切都会好转的。我们在机场附近的旅馆里休息几个小时,然后去夏威夷。”
沉甸甸的手提箱压在他脚上,没法把它移到旁边,已经没有空间了;如果把箱子塞在背后,人就得蜷缩起来,膝盖顶着肚子,像只大虾米。
“你和你的箱子可真滑稽。怕什么呢?”艾里亚娜说,“在这儿,谁会偷它或打开它呢?”
“不关你的事。”
“幸好在这架飞机上不用担心千年虫问题。驱动飞机的不是电脑,而是机舱后头的破锅炉……”
气涡让飞机纵向颠了一下。一个没系安全带的人撞到了头;空中小姐拿着冰块跑过来给他按摩头皮。“您的头不会起包的,”她说,“我向您保证!”
艾里亚娜又看到那个不停地来来去去的孕妇,问:
“如果她在天上生产,孩子算哪国人?”
这难耐的时刻好不容易就要熬到头,一些表格分发到乘客的手里:他们得填写几份检验申报单。机舱晃了一晃,一个空的塑料瓶滚到走道上。空中小姐连忙跑过去把它捡起来。终于宣布飞机到达洛杉矶上空。很快,人们看到一条灯火通明的地毯:洛杉矶城。但地毯似乎一会儿在这边,一会儿在那边。这种奇怪的摇摆持续着。
“真美啊!” 克洛蒂尔德呢喃道。
“像我这样不常坐飞机的人都知道这台破机器正在天上兜圈子,”艾里亚娜说,“依我看,没人想要这堆垃圾。”
广播里一个男声提醒乘客注意灯光信号。空中小姐走过来检查乘客的安全带有没有系好。她们重复着:“请竖起您的靠背。”一个空姐用力地关上从椅背掉下来的餐桌,它时不时砸到后面女乘客的胸前。乘客静静地看着,说:“这东西老往下掉。”空姐捏了捏鼻子走开了,她也没法子。灯光变暗了,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关上又一次翻落下来的行李舱门。艾里亚娜转向她女儿:
“我想起来自己还没立追加遗嘱。你是我惟一的财产继承人,我还应该做些修改:如果你死在我前头,在我死后,房子就捐给动物保护协会。”
“你能不能换个话题?”亚当问。
他对假扮这个女人的合法丈夫这一游戏厌恶至极,哪怕只几个小时。悉尼一家保险公司已经派出侦探调查他的行踪。他得离开法国,和假“老婆”、假“女儿”一起走的话,这会让他看上去不那么可疑。他打算伪装成游客逃往加利福尼亚;他向艾里亚娜和克洛蒂尔德描绘夏威夷的旖旎风光,却从没准备去那儿。他希望一到加利福尼亚就把大家甩掉。
机长宣布由于恶劣的大气状况和地面强风以及一些细微的机械问题,飞机已经改道飞往拉斯韦加斯。
女人的阴谋(4)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和抗议声。大部分乘客要求在夏威夷过新年。机长保证他们在拉斯韦加斯机场将受到热情接待,在第二天继续旅程之前,他们可以好好吃上一顿,睡上一觉。他的话引起激烈的争论;那些做着异国春梦的人觉得上了当。一个女人对她的丈夫叫道:“你见不到光着奶子、戴着花环的俊俏女郎了。一想到要到夏威夷这种地方我就受不了。还不如到山上去更好!”刚才飞机受气涡影响时碰了头的男人对他们说:“安静!我们能活着离开飞机就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气氛越来越紧张,亚当忍受着艾里亚娜喋喋不休的唠叨。
“你根本不该从澳大利亚回来。今天我该呆在马尔里的家里。当我想到:走进花园,哪怕地上冰雪覆盖,但可以感觉到脚下结实的土地,在家里,在法国……”
“出发前你还是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