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报名费足够。”朗颂笑了笑摇头,“医生说在五岁之前植入人工耳蜗是最好的时期,月月已经五岁了,不能再拖下去,我想尽快凑够给她做手术的钱。”
手里的一串吊牌啪一声掉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孙谚识才回过神来弯腰去捡,刚才那一瞬间,他被朗颂眉宇间拧起的那抹坚定给震撼到了。
其实他在网上查过人工耳蜗植入手术的费用,如果只植入单侧耳蜗,并且选用相对便宜的国产耳蜗,加上手术费也要十万块钱左右。此外,植入耳蜗之后还要到专业的康复机构进行听觉和言语训练,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对于一个高中还没毕业,没有父母,没有稳定住所,或许还背负着债务的高中生来说,堪比天文数字。
因此,他没主动在朗颂面前提起过这事,怕伤及自尊触及伤痛。他甚至想过朗颂是不是不曾想过给朗月植入人工耳蜗,助她恢复听力,回归正常人。
此刻孙谚识恍然大悟,给朗月做手术这件事一早就在朗颂的计划当中,所以朗颂才那么坚定的四处奔波,给朗月找普通民办幼儿园而不是在一开始就送朗月去特殊学校。
朗颂话不多,任何时候见他都是在埋头干活,他用实际行动印证着自己异于同龄人的成熟和坚韧,孙谚识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强韧生命力,但同时又莫名感到有些难过。
沉默良久,孙谚识捡起地上那串吊牌扔到了桌上,抬眸去看表情专注朗颂,问道:“那你呢?不打算回去读书了吗?”
手上的动作一顿,朗颂用力抿了抿唇角。
在一开始笃定孙谚识就是朗月亲生父亲的时候,其实他有动过再回学校的念头。他当时想,如果孙谚识愿意拿一笔钱出来给朗月做手术,那他就回学校继续读书,利用手头的一点存款,以及课余时间和假期多做几份兼职,他能养活自己和朗月。但希望很快破灭,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挺不切实际的,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朗月的亲生父母身上。
抬起来时朗颂脸上的表情已和往常无异,他看向孙谚识,朴实一笑:“月月等不了那么久,即便不考虑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即便我大学一毕业就能赚到十万块钱,那月月也要等到九岁才能做手术。到那时已经太迟了,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抿唇想了想,他又解释了一句,“况且我成绩一般,考不上好大学。”
孙谚识凝视着郎颂深邃的面部轮廓,心里轻轻一动,华强说过,郎颂成绩不错,他不知道这是郎颂在自我安慰,还是单纯敷衍他的说法,但他知道这是在没法两全的情况下,郎颂做出的最优选,他选择牺牲自己的学业去成全妹妹的耳朵。
一些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孙谚识想起初见那日,朗颂揪着他的衣领,认定他是朗月亲生父亲时目光炯炯模样。那一刻,朗颂眼里装着的或许不是焦躁的怒意,而是以为找到了朗月的亲生父母,可以尽早给朗月做手术的殷切希冀。
一些复杂的情绪泛上舌底,孙谚识张了张嘴,斟酌好的一番话还没来得及脱口,放在桌角上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
“是闹钟。”郎颂拿起手机,“月月该睡醒了,我上楼看看。”
“去吧。”
孙谚识目送着郎颂穿过货架,消失与门后才收回视线。
郎颂的仪态很好,任何时刻都昂首挺胸腰杆笔直,即便是从批发市场搬完货回来一身狼狈,他也依旧挺拔不屈。
孙谚识不禁回忆起自己十九岁的模样,可惜的是脑子里的画面已经模糊了,或许曾经也是郎颂这样昂扬挺拔的模样……
朗月果然睡醒了,郎颂给她擦了把脸,抱着她下了楼。
下午没什么生意,三个人沉默地对着一桌子吊牌干的热火朝天。
朗月以前就帮郎颂干过,加上她手小,捻卡片速度快,串吊牌的速度竟然比孙谚识还要快。
孙谚识抹不开面子,手脚没郎颂麻利也就算了,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小屁孩?
他非常幼稚地让郎颂告诉朗月,说要和她比赛,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要求,朗月一脸兴奋,忙不迭鼓掌点头,乐得口水都挂了下来。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比赛就这样拉开了序幕,郎颂成了裁判。
孙谚识其实是有点不舒服的,戒断反应让他头晕脑胀,但这场幼稚的比赛集中了他涣散的精神和注意力,竟让他不知不觉地忽略了身上那点不适。等他伸伸酸疼的胳膊抬起头看墙上的老式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5,一个不需要手机游戏打发时间的下午,竟然就这样如白驹过隙一般过去了。
差不多也到了准备晚饭的时间,郎颂大手一挥宣布比赛结束。
朗月赶忙把自己脚下装了吊牌的小框子递给郎颂,孙谚识也毫不示弱地把自己面前的塑料袋子递出去。
郎颂公平、公证地细数了两人的吊牌数量,最后宣布朗月略胜一筹。
愿赌服输,孙谚识难为情地摸摸鼻子,让郎颂问朗月想要什么。
朗月的眼睛滴溜溜一转,认真地想了很久,最后比了一串手语。
郎颂看了孙谚识一眼,迟疑了一下才说:“月月说还没想好,可不可以等她想好了再跟你说。”
孙谚识把朗月捞进怀里挠她胳肢窝,笑道:“你个小人精。”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