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长姓刘,排行老三,又叫做“刘季”,后来发达了,才改名为“邦”。吕大小姐嫁给他后,生了一儿一女,先前那个私生子刘肥,虽然年纪大,但毕竟不是嫡出,所以没有继承权——等到刘三去世后,这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差点把刘三流血流泪挣来的家底掏空。
刘三因为担任亭长,要经常押送犯人去咸阳服劳役。一次碰上始皇帝出巡,刘三在道旁看热闹,不禁太息一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这两个人,也就差了三四岁,其实是同龄人。他们俩,一个终结了持续八百年的旧时代,一个则开创了延绵两千年的新时代。站在两千年后,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他们都是那个时代最杰出的人物。可此时,他们的地位还有着天壤之别,猜不到未来的刘三,自然要叹息自己髀肉复生,一事无成了。
秦始皇三十七年,也就是公元前二一零年,刘三押送一帮刑徒去骊山服苦役。这一路上,刑徒不断逃亡,才走到丰西泽中亭,刘三算算账,等不到骊山,人就该都跑完了。他无计可施,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停下来喝了一会儿闷酒,竟索性把捆绑人犯的绳子都解开,对惊愕的犯人们说:“兄弟们,你们都走吧,我也要逃了!”有十几个人被他的义举感动了,自愿跟从他落草。
刘三在醉酒中,迷迷糊糊地跟着大家走山路,前行的人跑回来告诉他,说路上有条大蛇盘踞,无法通过。他借酒壮胆,怒喝道:“壮士行路,怕什么!”拎着秦王朝配发的三尺剑,冲上去将蛇斩为两段。再走几里路,实在撑不住,一头倒在路边睡着了。
有掉队的人,经过斩蛇处,见一个老婆子在那里哭,说她儿子是白帝之子,化为蛇当道,被赤帝子所杀。
后人遂以斩白蛇,作为新时代开创的祥瑞。
酒醒后,刘三想想,家也回不得了,就率着这十几个人藏在芒砀山中做了强盗。
咸阳城中,有望气者称东南有王者气,秦始皇遂东游以厌胜之。车驾经过江南会稽,许多人跑来围观皇帝的仪仗,其中一位青年看完帝王排场之后,大不以为然:“彼可取而代也!”他叔父吓一大跳,急忙捂住他的嘴,告诫道:“可别乱说话,当心灭族!”叔父说归说,可打心眼里觉得这孩子会有出息。
这一次巡游,是秦始皇在历史上的绝唱,他病死在途中,再没能回到他壮丽的都城咸阳。
三、亡秦烽火起大泽
就在刘三落草后的一年多,也就是秦二世元年的七月,一支疲惫的小部队开到泗水郡蕲县。他们是依照秦二世的命令,被征发到渔阳去戍边的所谓“闾左”之人,都是些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
有两个小军官负责押送这九百人,军官们挑了两个屯长,协助他们管理队伍。这两个屯长,一个是阳城人陈胜,一个是阳夏人吴广。
陈胜少年时,为人耕佣,一日在陇亩间休息,怅然良久,对同人道:“苟富贵,勿相忘!”今后发达了,可别忘了老哥们儿啊!大家一阵哄笑,你给人打工,哪来的富贵?陈胜长叹道:“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你们这帮燕雀,哪里知道鸿鹄的志向!
这是中国历史上一句励志名言。
可是空有一腔志向的陈胜,如今也不过是个屯长——还是临时指派的。
当时正逢暴雨,道路泥泞不堪,无法行军,这九百人只好屯驻在大泽乡。算算日子,赶到渔阳已经超过规定的日期了,按照秦朝法律,军队误期到达,全队都是要斩首的。
陈胜和吴广合计道:“我们继续前进,到渔阳是个死;逃跑,被抓到,还是个死;举旗造反,也不过就是个死……反正都是死,咱们不如替楚国报仇,和秦人拼了吧!”
吴广赞同他的意见,两个人就开始分析当前形势。
天下苦秦久矣!
长公子扶苏数次劝谏始皇帝,颇得人心,但却被贬到边疆,始皇帝死后,他当立而不得立,反被无罪赐死,二世胡亥只是小儿子,怎么也轮不到他当皇帝。
楚将项燕有大功,爱士卒,在楚人中很有号召力,此时距他战败而死,不过十余年。
扶苏之死,民间多未知,项燕民间也多传说他其实未死,只是逃走藏起来了,如今我们借这两人的名义号召天下,四方豪杰一定群起响应,则大事可成。
两人商量好后,又依照古老的传统,向卜者求教。卜者道,足下占卜之事,必然成功,不过你们还得向鬼神请教请教。古人是好信鬼神的,对他们来说,鬼神的力量常常超越了世俗的权威。如果有鬼神的谕示,事情就更好办了。
于是,这几天军营中怪事迭出。
先是买来改善伙食的鱼肚子里,被人发现有丹书的“陈胜王”字样。接下来,半夜里,军营旁边的树丛中,有狐狸的鸣叫声,听起来仿佛是“大楚兴,陈胜王”。
阳城、阳夏,都在楚之边地,这支队伍中的士卒,多是原楚国边疆上的老百姓,二十岁以上的人,都还能清楚地记得十余年前秦楚百万大军决战的场面。他们对故国的灭亡和项燕的战死【。qisuu。】,都是怀有同情的,有些人,甚至就是当年项燕军中的小军官。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一句流传已久的谶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难道,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大家纷纷交头接耳,以异样的眼光看着陈胜,大家都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这一天,吴广故意激怒统帅这支小部队的都尉,都尉果然上当,当众鞭笞颇得士卒之心的吴广,激起了众怒。吴广看时机已到,夺过都尉的剑,把他杀死了,随即,陈胜等人又帮助他杀死另一个都尉。
杀掉秦军军官后,他们集合全体戍卒,慷慨激昂地给大家讲话:“大家知道,因为天降大雨,咱们已经误期了,误期是要全部斩首的。即便不被杀,戍守边疆,死者也是十之六七。堂堂壮士,不死则已,要死就死得有意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中国历史上,正是他们,振聋发聩地叫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从此,每逢改朝换代,都会有人重复这句话。
公元前二零九年夏秋间的安徽宿县,如果少下几天雨,也许历史上便不再有“大泽乡”这个传诵千古的名字。
两千多年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曾手书对联一副,联曰:“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引用这个典故,预言天下乱世已到。这孩子长大后赫赫有名——他,就是当过八十三天皇帝的袁世凯。这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堪写上史书的大一统“皇帝”。
陈胜说出了广大戍卒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他这一番发言,鼓起了大家的勇气,一场熊熊烈火,在大泽乡燃烧起来了。
这场烈火,将蔓延到关中、辽东、南越……它将焚毁雄伟的阿房宫、骊山陵,以及曾经无比强大的大秦帝国。在这场大火的余烬上,又有四个帝国崛起:中原的汉王朝、南越的赵氏王朝、朝鲜的卫满王朝以及蒙古高原的匈奴冒顿王朝。大泽乡的雨点,影响了整个东北亚的历史进程。这些事,都是好几年、甚至十几年后的事了。
大泽乡的九百戍卒,登坛盟誓,然后斩木为兵,揭竿而起。陈胜自称将军,吴广称都尉,誓师反秦。秦王朝虽然有强大的军事实力,但自始皇帝以来的国策就是守外虚内,重兵都在北方的河套和南方的百越,内地相当空虚。因此,陈胜吴广起义后,虽然兵力弱小,还几乎没有武器装备,但仍然迅速地攻占了大泽乡和蕲城。在这里,陈胜分兵,派符离人葛婴率军略地蕲东,他自率军向陈地进发。一路上,大批苦于秦朝暴政的老百姓投入他们的行列中,大军攻到陈地时,已经拥有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