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祎自登基后,就发现自己虽然做了皇帝,但很多时候都有种深深的无力感。都说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然而很多时候他说的话都没有用。
颁布一个新政令,往往会受到重重阻碍。因为朝中大臣都是世家大族,政令一旦触及到这些士族的利益,那必定是百般阻挠,不是夭折,就是实行下去也会变形走样,收效甚微。
萧祎觉得空有一身力气使不出来。偏生他还没法拿那些世家大族怎么样,各个世家都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和财富,这些世家通过联姻彼此盘根错节,动一个就是动全盘,他是一个都动不了。
他本来就脾气暴躁,这么一来就更加喜怒无常了,身边的侍臣对着这样的皇帝每日如履薄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责罚杀头了。
自萧祎登基以来,安国百姓就没有过上几天太平日子,先是朝廷跟梁王打了几仗,接着是水灾,水灾过后是各地农民暴动,现在又摊上了瘟疫,简直逼得人没活路。
民间开始流传萧祎是伪龙夺位的说法,他不是真正的龙,而是一条蛟,顶替真龙做了皇帝,触怒了天上的龙神,所以才连续降下惩罚,导致天下百姓跟着一起倒霉受罪。
这一说法随着瘟疫的蔓延越传越凶,有人往里添油加醋,说得有鼻子有眼。
蛟龙冒充了真龙,那真龙在哪里呢?当然是在南边的广州,听说那边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当初萧祎派水师攻打萧彧,船还没到广州,便遇上了飓风,折损了上万水师,连主将都直接毙命了,瞧瞧,这就是上天的惩罚。
安国很多百姓都在偷偷祈祷,希望真龙能够早日回归正位,结束他们苦难的日子。
广州这边正在进行如火如荼的牛痘接种活动,力求将整个番禺城的百姓都接种上。
这需要大量的牛痘,为了有足够的牛痘,萧彧从民间租借了很多牛,让牛生活在一起,然后彼此感染上牛痘,以供人们种痘用。
不仅番禺百姓要种痘,广州下辖的郡县和崖州交州也都要接种牛痘,先接种城镇人口,再接种农村人口。
因为城镇人口更为密集,人口流动大,危险系数较高。相对而言,农村人口与外部接触少,天花比较难传播过去。
番禺城的天花疫情完全得到了控制,除了出现过天花病人的地方还没解禁,其他地方都解了禁,百姓的生活又恢复如常了。
番禺城外的江边码头停靠的隔离船只也都解了禁,船上下来的人都被领去接种牛痘。听说种上牛痘,人就不会再得天花,又是免费的,大多数人都是乐意的,当然也有持不信任态度的,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但官差说了,不接种牛痘,就不允许进城,这些人不得不接种。
面对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官差也很不爽,免费帮他们接种疫苗,居然还不乐意,就该让他们自生自灭。
最近珠江河道里又多了很多船只,大大小小的,听口音,多数都是从北边来的。
往往都是为了逃离北边的天花瘟疫,花高价租了船偷跑过来的,通常都是拖家带口。
李桐就是其中一员,他家住吴县,在当地算是富户。自幼读圣贤书,想要出人头地,中正三次都没被评上品第,年初听说南边可以选拔做官,当时就想过过来,然而考虑到父母在不远游,就没成行。
后来又看到了南边朝廷创办的《星火》报,心中更是蠢蠢欲动,跟家人一说,母亲妻儿都舍不得他,朝廷又颁发了政令,南逃者杀无赦,只得打消念头。
熟料到了年底,吴县竟然出现了天花瘟疫,传得非常严重。李桐看着家中的老人孩子,狠狠心,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收拾细软,高价租了一条船,拖家带口,开始逃离故土,南下广州。
好在顺风顺水,一路上也没出什么意外,不出十天,便抵达了番禺城外。
李桐远远看着番禺城的城楼,心中大石总算放了下来,他摸着女儿的头说:“囡囡快看,咱们到番禺了。”
五岁的孩子没看到番禺城,而是看到了江面上与他们一样的船只:“爹爹,这些船也都是去番禺的吗?”
李桐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船只,说:“应该是吧。”
番禺城近在眼前,船却迟迟不能靠岸,就这么停在河中不能动弹了。
李桐急忙问船家:“船家,怎么回事?”
船家说:“郎君莫心急,我去打听一下。”
过了一会儿,船家回来了,说:“好像是不让进城。担心会将天花带进城去。”
李桐心底一凉:“那没得天花的也不让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