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离开这里吗?”他冲着护士喊道,他心中充满了可怕的悲伤,它就像黑暗中的漩涡一样。
护士离开了。
“妈。”他说,坐在她身边。那种时间逆转的感觉久久不肯离去。她曾经多少次像这样坐在他身边,握着他干枯的手跟他谈话吗?他记得无数次看到他母亲俯身对着他的脸大声说些没有意义的话,他则透过一层薄膜看着她。
“妈。”他又说道,吻吻她蜷曲的手。
“给我那些钉子,我能干。”她说。她左眼似乎凝固不动了,另一只眼使劲乱转。这是一个内脏掉出来的马的眼睛。“我要约翰尼。”
“妈,我在这儿。”
“约翰尼!约翰尼!约翰尼!”。
“妈。”他说,担心护士会又回来。
“你……”她的声音突然中断了,头稍稍向他转过去,“俯身到我能看见的地方。”她低声说。
他照办了。
“你来了,”她说,“谢谢你,谢谢你。”眼泪从那只好眼睛慢慢流出来。另半边脸是一副震惊的样子,其中的那只坏眼睛茫然地向上瞪着。
“我来了。”
“我看到你了,”她低声说,“上帝给了你什么样的力量啊,约翰尼!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以前不是说过吗?”
“是的,你说过。”
“他有工作让你做,”她说,“别逃离他,约翰尼。别像以利亚那样藏在一个洞穴中或让他派一条大鱼把你吞进去。别做那种事,约翰。”
“不,我不会的。”他抓着她爪子一样的手,他的头咚咚直跳“不要做陶工,而要做陶土,约翰。记住。”
“好的。”
“记住!”她尖叫道,他想,她又要开始说胡话但她没至少没有说比他从昏迷中醒来后更荒谬的话。
“注意那轻微的声音。”她说。
“是,妈,我会的。”
她的头在枕头上微微动了一下,而且一~她是在微笑吗?
“我猜你认为我疯了,”她的头又动了一下,这样她能直盯着他,“但没关系。当那声音传来时,你会听到的。它会告诉你去干什么。它告诉过那利米。但以理、阿摩司,阿伯拉罕。它也会告诉你的。当它到来时,约翰尼……尽你职责。”
“好吧,妈。”
“什么样的力量啊,”她低声说。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上帝给了你什么样的力量啊……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她的声音逐渐消失。那只好眼睛合上了。另一只眼睛茫然地盯着前方约翰尼又坐了五分钟,然后站起身离去。他的手抓住门把,刚刚打开门,这时,她干巴巴的声音又传来,那种命令的口气令他毛骨惊然。
“尽你的职责,约翰。”
“是的,妈。”
这是她最后一次跟她说话,·八月二十日早晨八点五分,她死了。在他们的北面,瓦尔特和莎拉·赫兹列特在谈论约翰尼,这谈论几乎成了一场争论,在他们的南面,格莱克·斯蒂尔森正在折腾一个年轻人。
“你不明白。”格莱克·斯蒂尔森耐心地对坐在椅子上的一个孩子说,他们是在里杰威警察局的后面。那孩子没穿衬衫,斜靠在一张折叠椅上喝着一瓶百事可乐,他懒洋洋地冲着格莱克,斯蒂尔森微笑,不明白格莱克·斯蒂尔森说话最多只重复两次,只明白这屋里有个屁股眼,但不明白谁是。
他必须明白这一点。
如果需要的话,强迫他明白。
屋外,八月末的早晨明亮温暖。鸟儿在树林中歌唱。格莱克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小心处理这个屁股眼的原因。他不是那种留着长发,骑着自行车四处飘荡的流浪汉、他是一个大学生,他的头发挺长的,但很干净,他是乔治.哈维的外甥。并不是乔治很关心他,但他毕竟跟乔治有血缘关系。乔治在镇议会上很有权势。当格莱克告诉乔治说警官魏金斯抓住了他的外甥时,乔治对格莱克说:你去管教管教他。但他的眼睛却在说:不要伤害他。他是我的亲戚。
孩子轻蔑地看着格莱克。“我明白,”他说,“你的副手拿走了我的衬衫,我要你还给我。你最好明白点儿。如果我要不回来,我会让美国公民自由联盟找你要的。”,格莱克站起来走到汽水机对面的铁灰色文件柜那里,掏出钥匙链,找出一把钥匙,打开柜子。从一叠交通事故表格上,他拿。
出一件红色T恤。他把它铺开,上面印的字清晰可见:宝贝让我们性交吧。
“你穿着这个,”格莱克用温和的语气说,“在街上走来走去。”
孩子摇着椅子的后腿,大口喝着百事可乐。他嘴边嘲弄的微笑没有变。“对,”他说,“我要你还我。它是我的财产。”
格莱克的头开始疼起来。这个自负的小东西没有意识到那是多么容易。屋子是隔音的,有时尖叫声都传不出去。不——他没有意识到。他不明白。
但是沉住气,别过分。别打乱计划。
想得容易,一般做得也容易。但有时候,他的脾气——他的脾气会失去控制。
格莱克从口袋掏出他的打火机。
“所以你告诉你的盖世太保警官和我的法西斯舅舅,第一修正案……”他停下来,眼睛瞪大了,“你在干什么……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