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闹钟响起之前就醒了。一开始,我以为是妈妈在到处走动把我吵醒了,但其实不是。我来到她的房间,床铺叠得好好的。”他又开始咬下嘴唇了,黯淡的眼睛里充满担忧。“她没有回家。而且,她以前从没做过这种狗屎事。我一个朋友的妈妈就会这样,有时候在外留宿,也不告诉他。前台那个怪老头,我能猜得出他在想什么:‘可怜的小笨蛋,他妈妈是个荡妇,而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现在,他步步紧逼,连珠炮似地说道:“但是,我现在告诉你,我妈妈不是这种人。她真的不是,百分之百不是。我们家还有类似家规的东西。我们如果有谁迟到,会发短信给对方。比方说,如果我错过了巴士,或者某个要捎我们回家的家长迟到了。或者,她在加班。任何事。”他陡然泄了气。
“因此,你来到了这里。”
他的肩膀陡然垂落。“我想不出还能干什么。但你并不非常在乎,对吗?”
“如果真是如此,我就不会和你坐在这里了,托林。通常情况下,我们会等二十四个小时才开始失踪人员调查,我没骗你。”除非失踪者易受攻击。“但是你母亲的情况不同,和‘上有老下有小’那些人一样,只是举个例子。现在,我需要记下你和你母亲的一些具体信息,这样我才能继续开展行动。”
一阵微弱的敲门声打断宝拉。她开口说话之前,前台的文职人员从门中探进头来。“菲丁总督察想知道你还要多久才能结束。”他丝毫不想掩饰自己的洋洋自得。
宝拉用鄙夷的眼神打发他。“我正在问讯一位目击者。我就是被训练来干这个的,请告诉总督察,我这里一结束就去她那里。”
“我会传达的。”
门关上时,托林轻蔑地看了前台一眼。“你因为跟我说话惹上麻烦了?”
“我只是在履行职责,托林。这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我需要了解一些背景资料。”
这没有花多少时间。托林,十四岁,肯顿谷中学的学生。贝芙,三十七岁,布拉德菲尔德红十字医院的主任药剂师,八年前与汤姆离婚,他现在服役于巴斯蒂安营。托林和贝芙一起住在一座半独立式房屋,地址是:布拉德菲尔德市,肯顿区,希腊丘路十七号。对于贝芙为何没出现在本该出现的地方,还没有找到已知的理由。她没有精神病史和抑郁史,也没有已知的经济压力,除了最近每个公共部门员工都有的经济压力。
宝拉潦草地记下妈妈和儿子的手机号码,放下钢笔。“你有你妈妈的照片吗?”
托林在手机上捣鼓了一会儿,然后把照片放到她面前。宝拉认出了照片中的贝芙,这不是用普通智能手机拍的照片。这是一张大头自拍照,显然是在一个阳光沙滩上拍的。浓密的金发,淡蓝色的双眸,鹅蛋脸,这些都是她的典型特征。很漂亮,但不算是倾国倾城。她那兴高采烈的笑容,包括所有的笑纹让整张脸充满了生气。看着这张照片,宝拉想起自己早就发现了贝芙的魅力。贝芙招待她俩吃过晚饭后,她并没有产生那种想法。但她后来对自己承认:贝芙是她喜欢的类型。卡罗尔·乔丹也带给她同样的感觉。外貌特征和肤色的特定组合往往能吸引她的注意力。有趣的是,这并不适用于埃莉诺·布莱辛医生。宝拉知道伴侣很美,看到她闪着银丝的精致黑发、含着笑意的灰色眼睛时,她的心常常会升到嗓子眼儿。然而,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吸引宝拉注意力的并不是埃莉诺的外貌,而是她的亲切友善,这是一个胜过金发美女的优势。没错,有段时间她的确很欣赏贝芙的魅力。不过,她当时就注意到了,她很有可能不是贝芙唯一的追求者。
“你能把这照片用电子邮件发给我吗?”她把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写下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地址,然后把那页扯下来,递给托林。“她身上有什么伤疤、胎记或刺青吗?万一她遇到事故,又没有带手提包,我们可以根据这些特征在医院里找到她。”
他瞥了一眼宝拉给他的纸片上的潦草字迹,再次与她四目对视。“她的左肩文了一只青鸟。左脚踝上有个伤疤,她摔断过脚踝,医生在里面打了一枚钢钉。”
宝拉迅速记了下来。“这些信息非常有用。”
“对于我妈妈的事,你会采取什么行动?”
“我会打几个电话,跟她的同事谈谈。”
“那么,对于我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托林是个未成年人,她知道自己应该打电话给社会服务部门,让他们派一个社工。然而,宝拉职业性的担忧也许完全多余。也许在一个意料之外的纵情玩乐之夜后,她随时会出现,显得既尴尬又笨拙。那么,打破社工已经安排妥当的程序将会成为妈妈和儿子的噩梦。她会被指责为一个不称职的母亲,而孩子的处境会被归为“有风险”的那类。这甚至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工作前途。宝拉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你为什么不直接去上学呢?”
“像平常一样?”
她点点头。“你放学时发短信给我。我们会负责剩下的事情。她很可能会出现在工作的地方,然后一切就结束了。”她试图用微笑配合语气,让他安心。
他满脸怀疑。“你这么认为?”
不。然而,她站起身把托林慢慢推出门时,还是说:“很有可能。”她目送着他离去,直到他走到前门。他的肩膀佝偻着,垂头丧气。她很愿意相信贝芙·麦克安德鲁是个称职的母亲,她一切都很好,正在回家的路上。然而,宝拉无法让希望战胜以往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