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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第1页)

。隔溪相望,竟不知此情此境,是梦是幻,而眼前人是仙是鬼,是狐是妖。

那女子微抬螓首,见着豫亲王,举手掠起长发,这才露出面颊苍白,并无半分血色,乌沉沉的一双眼睛,似映着溪光流银,跃动碎月万点,光华不定。

他恍惚的道:“原来是你。”

她起身,取下口中竹叶,随手一拂,那片竹叶便落入溪水中,溪水在月光下如同水银,蜿蜒向前。那片竹叶,亦随波逐流,顺着涡流旋转,绕过溪石嶙峋,缓缓漂向他面前。叶尖轻勾石侧,不过刹那,重又被溪水挟带,终于渐流渐远,望不见了。

她依旧立在那里,姿态仍是娉婷如仙,残月如纱微笼在她身上,便如生轻烟淡霞。

最后还是她施了一礼,仿佛犹带着几分怯意:“王爷。”

豫亲王倒有几分生硬,道:“不必这样多礼。”

一时无言。

豫亲王自忖身份尴尬,夜深僻静之处,孤男寡女有无尽嫌疑,便道:“夜深风凉,你病也才好,还是快回去吧。”说罢便要转身,谁知如霜急急又叫了声:“王爷。”

他停住脚,如霜似是鼓足勇气,道:“请问王爷,为何不让如霜回家去。”

月影清辉,遍地如霜。他恍惚的想,原来如此。

原来她叫如霜。

第二十一章,沈水烟消深院悄(2)

他道:“城中疫病横行,所以才送了你来寺中养病。”

“只是,”她微颦了眉头,月下望去,眉疏疏如远黛,越发衬得星眸似水:“过了这么些日子,家里怎么没差人来看我?”

“说是疫症,自然不便差人来探视。”

“但奶娘和小环,这两个人无论如何,不会抛下我不管的。不管我得了什么病,她们一定会跟着我的。”

豫亲王不禁默然,因为她眸中浮光碎影,已经是泫然欲泣:“王爷,你别骗我,我家里——我家里人——都死了是不是?”见他依旧不答,她的眼泪漱漱而落:“是不是他们都染了疫症病死了,是不是?所以才不让我回家去,所以我才一个人住在这里,是不是?”

月光之下只见她泪洒落在衣襟上,点点晶莹如珠,豫亲王忽然极干脆的道:“是。”缓了一口气,才说:“你猜的不错,他们都病死了。”他本来想说出慕氏已经被抄家灭族,但一想如霜久病初愈,怕她骤然受了刺激,也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又改了主意。饶是如此,她的脸“唰”一下全白了,月光下看去,更无半分人色。紧接着身子就晃了一晃,软软的就倒下去了。

只闻一声闷响,水花四溅,她大半个身子已经仆在溪水中,长发如藻,便似一朵坠入溪中的轻花,旋即便被溪水冲得飘散开来。豫亲王迟疑了一下,只怕她被水呛得窒息而死,于是跃入溪中,伸开双臂将她抱了起来,但如霜身上已经全浸得湿了,顿时凉意浸透他襟前衣衫,一直湿到透心。

她身子极轻,抱在怀中似个婴儿,双目紧闭,显然早已昏了过去。豫亲王抱着这样湿淋淋一个女子,一时大大的为难起来。想了又想,还是觉得送她回修篁馆去比较妥当。于是抱着她疾步回到修篁馆外,只见青垣无声,馆中一片漆黑,下人们早就睡得酣沉。于是轻提一口气,无声跃过砖墙,月色下辨明方向,转过山石,径往如霜所居之处去。

屋子是虚掩的门,外间一名宫人在榻上睡得正香,他抱着人进了内间寝居,月光漏过窗隙透进来,照在床前那两枚勾起帐子的银钩上,反射着清冷光辉。他将如霜放在床上,展开被子盖在她身上,正待要转身离去,谁知脚步微动,衣袖却被如霜压在身下,他待要抽扯出来,手上用力,身子微倾,不知撞到床前挂的什么,“啪”一声响,心中一沉,外间那宫人已经惊醒,叫道:“小姐!”

他不能作声,那宫人不见如霜应答,怕有变故,便要下榻进屋来看视,豫亲王听到她窸窸窣窣在地上摸索鞋子,心中一急,偏偏如霜将他袖幅压住大半,一时抽不出来,破窗而出已经来不及了,如果被宫人冒然进来撞见,那可如何是好?听她已经趿鞋而起,脚步声渐近,不及多想,翻身跃入床内,拉过锦被盖在自己身上,左手一挥,双钩被他掌上劲风所激,荡漾而起,青色纱帐无声垂落而下。那宫人已经转过槅扇,又轻轻叫了声:“小姐?”

豫亲王十分担忧,隔着帐子见她迟疑并未向前,这才稍觉放心,忽然之间,只闻近在耳下,有人幽幽叹了口气。豫亲王不由大吃一惊,目光微垂,只见如霜明眸流光,正定定的望着自己。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差要惊得跳起来,但身形微动,她已经伸出双臂抱住他,虽未十分用力,但咫尺之间,她发际衣间幽香细细,沁人肺腑,如能蚀骨,他瞬间力气全失,一动也不能动。她却微微打了个呵欠,问:“如意,刚才是什么响动?”声音慵懒,似是刚刚从梦中惊醒。

那宫人道:“不知是不是有耗子呢。”

她“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似又重新睡去了,那宫人见她无话,也退出去自去睡了。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只听外间那宫人鼻息均匀,已经睡得沉了,他方才道:“你放手。”声音压得极低,只怕惊醒外间的人。

她吐气如兰,吹拂在他脸上,声音亦细如蝇语:“我偏偏不放。”语气里竟有三分小女儿家的狡黠顽意。

第二十一章,沈水烟消深院悄(3)

他额上全是冷汗,道:“你不想活了么?我可要叫人了。”

“王爷若是此时叫嚷起来,这院子里没一个人活得了。王爷素来是贤王,必不想连累无辜,更不想连累皇上的圣誉。我虽然是个废妃,但如若传扬出去,没脸面的一样是皇家。何况皇上视王爷您为至亲手足,断不能让王爷您的清誉有损。”

他脑中似电光火石:“原来这月余,你的病都是假的,什么失魂症全是假的,你是在作戏。”

她轻轻嗤笑一声,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分明的真与假,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说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

一颗豆大的汗珠滑过他棱角分明的眉峰:“你在熏香里加了什么?”

“没有加什么别的东西,只是加了一点点朱苓,王爷这两日嗽疾总没见好,所以吃的药里头一直有川犄,这朱苓原本只是一种世间稀见的香料,但若是跟川犄遇见一块儿,可就会有另一种奇效,咦,王爷,你热得很么?瞧你这一额头的汗……”她嗓音甜婉如蜜,伸出手指慢慢抚去他额头的细汗,屋中微有月色,帐中更是朦胧,虽看不清她容貌,但极尽妍态,豫亲王只觉得身如炽炭,用尽最后的力气,忽然伸手“啪”一下搧在她脸上,清清脆脆的一声。如霜似被他这一掌打得怔住,一手抚颊,一手半撑着身子坐在那里,并没有作声,只听外间宫人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了。

他药性发作,这下子已经用尽全力,只是急促呼吸着,如霜却慢慢倾下身子,温柔的、缠绵的吻在他唇上。他只觉得她的双唇微冷,但却像是一尾鱼,无声的游走,带着一种清凉的芬芳,游走在他滚烫的肌肤之上。他昏昏沉沉间还有最后一分理智,举手想要推开她:“不可……”但甫出声已经被她的双唇堵上来,他伸手扶在她腰间,隔着薄薄湿冷的衣裳,掌心触到她肌肤滑腻如脂,已经无力推开,胸中情欲似渴,而她轻吻如蝶,唇齿交缠间,她已经一颗一颗的解开他襟前衣扣,将手插入他衣内,她的掌心微冷,贴在他滚烫的胸口,顿时情欲汹涌,再难抵挡。她终于移开嘴唇,轻轻的咬在他肩头,他猛然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似要沸腾起来,几欲冲破血脉,冲破皮肉,喷薄而出,变成狞狰的兽,雪森森的齿,仿佛要吞噬掉一切。

月光渐渐西斜,漏进窗隙,泻满一地如水银。

清晨时分下起雨来,竹海漱然如涛,因着晚秋天凉,多顺一觉睡得沉了,醒来只见窗外清光明亮,只想,坏了!可误了时辰。起来连忙拾掇清爽了,去侍候豫亲王。谁知进得内间,屋子里寂然无声,并没有人在。

外面的雨如银亮细丝,多顺打着伞顺着小路向前,小溪里涨了水,水流湍急,潺潺有声。转过墙角,竹林更显茂密,远远已经望见溪畔山石之侧立着一个人,心中一喜,忙上前去拿伞遮住了,唤了一声:“王爷。”

豫亲王“嗯”了一声,多顺见他衣衫尽湿,连头发都往下在滴水,不知已在这里站了有多久。于是絮絮叨叨:“王爷身子才好了一些,又不爱惜自己,这样的天气,站在这冷雨底下,可不是自己折腾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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