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始终不愿意耽在这压抑的雒阳城,便也不再留下她。我吩咐楠娅去公主府帮帮忙,并不再多言。
可是这日我正吃早饭的时候,得了个消息,说本是辰时的车程竟是提早启程了,苏珩到的时候只能远远的看见有尘土飞扬的道口。
竟然是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我慢吞吞地放下筷子,看着桌上的饭菜,突然之间没了胃口。
“撤了吧,都撤了吧。”我摆摆手吩咐道。
一旁侍候的侍女见状,愣道:“夫人是说,不吃了?”
我蹙眉点头:“去吧,撤了。”
我起身走到窗边,此时院子里的杏花含苞待放,景色煞是好看。鼻端围绕着从窗口送进来的清幽杏花香,心情终于变得不那么压抑了。
或许连苏珩那个做哥哥的都没有料到,他的妹妹会有这么倔强的个性,这样决绝的做法,似乎是那个姑娘用出来的最温柔的方式。
在我的记忆里,这么有着黑白分明眼眸的坚强女子,她的内心似乎也和那双眼眸一般,黑白分明,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所以她极少到后宫里来。
每次去见她都是我到她的公主府去,想来也是厌恶那后宫的权谋暗计罢。
今此一别,大约是很难再有相见的时日了,苏璎她竟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向苏珩表达自己的怨恨。
终究苏璎还是在怪我们,恨我们,而我们想安慰却不知该如何诉说。
川蜀一役,惨烈。似乎只有这两个字能够形容那场战争。
苏珩兵围着雒阳城,最后逼得秦宏不得不将我挟上城楼用以威胁苏珩退兵。而那个时候川蜀何纪领着十万大军倾巢而出,只为了在他还没死的时候,在这个乱世的尽头博一个名声,在史书的一角讨一个位置。
遂宁齐平野,那里大概会成为我们这群人一生的痛罢,伙伴在那里消失,却不能把他救回来。
疯狂,杀戮,惨烈。
这些形容词一股脑的涌入我的脑海,我看着手中的匕首,心里如堕冰窟般的寒冷。
晚间,苏珩终于在消失了几天时间之后,又出现在昭阳殿里,面色憔悴。
“如何?事情都忙完了?”我给他解下斗篷的绳带,问道。
苏珩疲惫的揉揉额角,嗓音微哑:“嗯,处理的都差不多了,这个乱世的烂摊子终于快结束了。”
我转身给他倒了杯热茶,安慰道:“既然这样为何还愁眉苦脸的,这本该是好事啊。”
苏珩接过青瓷茶杯的手顿了顿,半晌,跪坐在柔软的毡席垫子上,动作一如往昔的那样优雅,只是浑身散发着哀伤的气场让我心里泛疼。
“二妹走了,我没来得及去送她。”他哑声开口,声线里藏着满满的悔恨:“早知如此,不如我去川蜀也是一样的。”
我俯身轻轻抱住他,强忍住眼底的酸涩:“伯清九泉之下亦不会希望我们如此的悲伤,苏璎总会有一日明白你这样做也是不得已的,你也是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无常,毕竟我们谁都不是神仙。”
良久,屋子里一阵安静,苏珩的面孔埋在我的颈窝,什么话也没说。
蓦地,他抬头,眼眶泛着红意,我叹息一声,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
“封后大典,我初步定在了三月份,那时候不是很冷也不是很热,温度刚刚好,你觉得如何?”
我一愣,然后道:“啊,我没什么意见,你决定就好。”
三月份,也就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了,我都已经是二十七岁了啊,在这个乱世中沉浮,终于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遥想起自己从高丽走出来的那段时节,那可真的像梦一样,只是如今还记得的人都一个个的不在了。
晴瑛,盈风,执箫,侍凤,单平,单静……一个个我所遇见的人,还安好的不知是谁,离开的不知是谁。如今就连想要询问近况,也根本不知要问谁,况且就算问亦不知要从何问起。
也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日子,何苦打扰他们安逸的生活呢。
封后大典,我这个本是后宫之主的家伙可谓是一点力也没出,倒是累坏了楠娅和另外一个冷景黎带过来的丫头纱屏。
时日将近,朝堂上苏珩突然下了一道给我的诏书,楠娅呈递给我的时候,我委实是震惊了一番。
“吾微贱之时,娶于冷氏,因将兵征伐,遂各别离。幸得安全,俱脱虎口。以夫人有母仪之美,宜立为皇后,而固辞弗敢当,列于媵妾。《小雅》曰:‘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风人之戒,可不慎乎?
今遣大司徒钰、宗正平持节,其上皇后玺绶,冷夫人德才具备,‘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宜奉宗庙,为天下母。主者详案旧典,时上尊号……”
吾微贱之时,娶于冷氏…
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