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到黑下去的天色,他想起来了。
管家给他的是曲沉舟的药!
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回来的时候,曲沉舟欲言又止,究竟想说的是什么了。
今天是朔夜!
纱笼里没有人,他又飞快地退出来,院子里的下人忙上前,说下午看到小曲哥往东厢房去了。
这内院里东边有好几间厢房,其中一间便是柳重明专门分给曲沉舟用的。
他跑在院子里,隔着回廊向屋里张望,还没靠近那间厢房,便听到“刺啦”一声响,像是衣衫被撕开的声音。
柳重明看看天色,距离戌时还有些时间,便放轻了脚步。
天气暖和起来之后,厢房的窗户便会敞着一道缝,他站在窜着新叶的树后,微侧着头,向窗户里张望。
从这里能直接看到房间的书案。
又是“刺啦”的一声响,这次他亲眼见了,的确是撕衣服的声音。
桌上摆着一件陈旧的布衣,曲沉舟一手拿着剪子,刺啦地又豁下来一条。
柳重明一声不吱地看着。
桌上的布条裁够了后,曲沉舟拿起几条,在手中捋捋,一头用牙咬着,双手把布条编成一束,编完拽拽,试试力道,然后绑在左手手腕上,再用另一头去缠右手。
柳重明从起初的不懂,到现在终于看明白了——曲沉舟拿不到药,看样子又知道这药发作起来恐怕痛苦非常,就打算提前捆住手脚,免得发作时弄伤自己。
他有些看不明白这个人。
若说之前曲沉舟沉默,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言多必失,怕有人看出破绽。
可如今他们都已经戳破这层窗纸,连死而复生这种事都摊开来讲,曲沉舟的话仍然很少。
只有在出谋划策时,倒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其他时间的回答都是言简意赅,关于他自己的事,回不回答全看心情,而提出要求的时候几乎没有。
给他准备好饭,他就吃,若是没准备,他就一声不吭地忍着。做了新衣服,他就穿,没有,他也不言语。
无欲无求似的。
柳重明甚至怀疑,如果不给衣服的话,这人会不会就这么光着出去。
连绑头发的绳子没了,曲沉舟也只自己去拆床幔上的璎珞,胡乱扎着。
这个被折磨的时候也不会求饶的人,大部分时间里,都像是院里一块安静的石头,从不去主动打扰别人。
而他身上的冷漠疏离,也像是排斥别人靠近他。
有时候,柳重明觉得,这个人像是一直这样孤单地、茕茕孓立地活着,跟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在宫中,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吗?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人存在?
“干什么呢?”
看得差不多了,他推门进去,明知故问。
曲沉舟嘴里还咬着布绳,被开门声吓了一跳,布绳从口中掉出来。
“世子。”
“一个人呆在这儿,干什么呢?”柳重明等了一会儿,也习惯了没有回答,把怀里的药瓶丢在桌上:“拿去。”
曲沉舟接住咕噜噜滚来的药瓶,意外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仰头把解药倒在嘴里,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