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旗闻言转过头来,眼里有一瞬间的恍惚,接着回过神,唇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容,“不知余兄是否知晓,我们镇读书人今年的登高会正是定在这青岩山。”
余舟觉得这没什么可隐瞒的,现在若说不知道,等一个月后的登高会再跟贺云旗遇上了反而尴尬,便颔首道:“之前听先生提起过。”
“我……想参加今年的登高会。”贺云旗说这话的时候半垂着眸,眼底有易见的黯然闪过。
余舟观其神色,心里隐约有了某种猜测,试探地问道:“所以贺兄这是……”
“以余兄的眼力,应该能看出来我体力不济,”贺云旗自嘲一笑,“所以提前过来尝试一下,看我是否能够爬到山顶。”
余舟没有接话,因为不知道要怎么说,看贺云旗现在这状态,别说再往山顶爬了,等会下山恐怕都困难。
贺云旗的书童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吃东西,站在他身后,见余舟跟贺云旗许久没说话,就插言道:“不就是一个劳什子登高会么,少爷您这么做根本就不值得。”
“小竹,你不懂。”贺云旗看着远处的流云,摇了摇头道。
“我是不懂什么诗词歌赋,”小竹嘟囔道,“但我知道少爷您从小体弱,今天这么一折腾,回去就算不病一场,也会好几天全身酸痛睡不着觉,走不了路。”
余舟难得在心里吐槽别人,病一场那是你少爷体弱,全身酸痛走不了路那是常年不运动,因为体弱就不运动,那永远别想身体强壮起来。
小竹还在絮絮叨叨,“少爷您也就是看老夫人不在家,要她在的话,哪会让您来爬山,平日里您就是去镇上茶馆书肆她都要让马车跟着,不舍得您走路。”
余舟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只是在心里吐槽,而是插言道:“我与贺兄虽是初识,但相逢即是有缘,有件事即便是交浅言深,余某还是忍不住想要说上一两句。”
贺云旗笑了笑,眉目甚是温和,“还请余兄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余舟道,“只是适才听小竹说,你平时去镇上茶馆书肆都是坐马车,不曾自己走路?”
一般人这么问话,尤其是初识之人,听的人很容易便会觉得是在打听自己的家业,从而觉得冒犯,但余舟目光真挚,神色坦荡,让贺云旗丝毫没有觉得有何不适。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祖母疼惜我体弱,才会如此安排。”
余舟又说:“照此看,贺兄家里人应该也为你请过不少大夫看诊吧?可有大夫说过贺兄不宜多活动。”
“未曾,”贺云旗垂眸道,“甚至有大夫让我平日多活动,只是每次多走上一些时辰,我就会难受几天,身边人便不舍得我再动了。”
余舟忍不住摇头,刚才看贺云旗爬山上来,唇色跟脸色也只是苍白,尤其是唇色,没见有什么青紫色,应该就不是什么先天性心脏疾病之类的。
后来从他的动作跟小竹的话里,余舟救更加肯定,应该是先天体弱再加上后天严重缺乏锻炼,或许还有点轻微的厌食症,才是让他病弱的原因。
见余舟摇头,贺云旗便拧眉问道:“余兄可也觉得这样不妥?”
余舟轻叹了口气,“贺兄同是读书人,应该懂得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道理,只有经常活动的事物,才能常保灵活新鲜。古人又云,所病者,层砌堆叠而乏疏畅活动之工。此话虽是指点文章,但人的身体何尝又不是如此。”
贺云旗听完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的许久没有说话。
小竹虽没有完全听懂余舟话里的意思,但也知道他这是在劝自家少爷多活动,又见自家少爷愣愣的不说话,便道:“可是少爷走上不到半个时辰的路,腿脚就会酸疼得彻夜难眠,第二天就连起床都困难。”
“疼过就好,”余舟想到当初跟同事去健身房,同事第二天腿疼得动一下就龇牙咧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耐着性子跟小竹解释,“小朋友你想一想,比如有一潭臭水,平日闻起来虽然臭一点,但只要不靠近也不至于受不了,突然有一天,有人想往臭水潭里注入活水,活水冲击臭水,免不了会臭气熏天一阵子,但等到把臭水全都冲出水潭,不就再也没有臭味了吗?”
“余公子说得确实有道理,”小竹点头,这么一解释,他立刻就理解了,只是紧接着又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余舟,不可置信地道,“你居然把少爷比做臭水潭!”
“我可没这么说。”余舟摊手。
贺云旗也从思考中出来,看向余舟道:“我明白余兄的意思了。”
接着他又对小竹道:“我们刚好趁祖母跟母亲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好好尝试一番。”
小竹:“我定会好好配合少爷。”
余舟闻言笑着道:“那我等着贺兄的好消息,待他日登高会时,期待能与贺兄一口气上山顶。”
贺云旗也跟着笑,“我一定会努力追赶上余兄的脚步。”
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凉亭外的太阳都透过凉亭照到了他身上一样,格外的耀眼。
余舟心道,人啊,果然还是要有活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