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之后,宋衍便再也没踏过上官瑶的宫殿。
所有人都以为皇上不过是一时新鲜,而双手已废的上官瑶已丝毫不能引起他的兴趣。起初,宫人还会因她是皇上的女人而偷偷送些礼物,可到后来,便开始对她不闻不问。
没了宫人的打扰,上官瑶便天天坐在床上呆。这一个月里,她突然想明白了很多。
她想终究是她太自以为是,她以为凭她便可以改变璃国的将来,她以为凭她便能够让宋衍放弃皇位,她以为凭她便能够解救所有人。
可是,她凭什么呢?
她已经看不透宋衍,看不透自己,也看不透爱情。
她是在后来才知晓云国于两年前突然向璃国挑起战争,所到之处,一片血肉模糊。宋衍的手段残忍至极,所有与她有关的人全部被杀死,就连小皇帝也难逃一命。
她的恨意肆意增长,她从未如此憎恨自己,因为自己,她将几百年的璃国江山就此断送,因为自己,她把所有关爱自己的人推向了死亡。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碎开来,像一把无形的刀生生将她的心挖出,没有血,却断肠剜骨。
她慢慢笑出了声,那笑声里带着凄厉和绝望,撕心裂肺,如林间孤戚的女鬼肆意狂叫。
可是,她还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宋衍,想到他那双清澈淋漓的眼睛。有时候,她努力告诉自己,她应该恨他,是他毁了她的国家,亦是他毁了自己的一生。可爱情就是如此,一旦爱上,就是爱了,无论怎样挣脱,那个人还是烙印在她的心底。躲不掉,逃不开。
她开始每日惩罚自己的懦弱,手已经废了,她还有脚。她的法术已经施展不开,她还能用武术。每日晚上,她都一点一点爬出宫门,在冷宫的院子里用脚练习武术,风雨无阻。
她已经失去了一次杀死宋衍的机会,第二次她绝对不会错过。怀里摸出那把预言中杀死宋衍的匕,又想起他曾经许诺的那句“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明明是那般甜蜜欣悦的话语,她却生生地念出泪来。
皇后派人来找她的时候,她正着连夜的高烧。
几天连续的下雨让她的身体再也吃不消,加上没有吃的补充营养,她手上的伤口便脓得厉害,宫人也不管她的是死是活,待到冬日大寒的那天她终是抵不住寒冷,夜里便起了高烧。烧得糊涂的时候,她仿佛又回到了记忆中的日子,那里有她的美梦,以及她的阿衍。
可皇后的手下却不顾她生病,愣是让两个太监架着她来到了朝凤殿。
云国皇后是宋衍在登基一月后娶的,因她是大将军之女,便封她做了皇后。可皇后素来疑心便重,听闻有上官瑶这样的女子存在后,便让人将她找了过来。
上官瑶早知有这样一天,只是真的来临,仍旧有些后怕。
十二月的皇城,还没有下雪,却是冷得出奇。她被太监扔在地上,身上只是一件薄薄的秋衣,她哆嗦着蜷缩在地上,良久才有些力气抬起眼眸。
皇后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远山黛眉,潋滟星眸,额点红纱,三千青丝,步摇轻颤。她从台阶走下,朝着上官瑶一步一步缓缓走去。
皇后伸出食指将她的头抬起来,细长的指甲在她的脸上重重划下,顿时出现了几道血迹。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皇后嗤笑了一声,背过身去,连望都懒得望她:“也不过是如此姿色,倒是让皇上如此惦记,既然如此,本宫及成全你,也让你明白你在皇上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她的话里尽是嘲讽,上官瑶有些想笑,虽然声音很低,却依旧充满了冷意:“你便是宋衍的皇后?呵呵,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你想与我打赌,好呀,那就赌他一定会来,哈哈哈……”
皇后听完,气得一掌打在她的脸上,然后她便被人绑在柱子上,两个太监轮流一掌一掌将她打出血,但她仍旧笑了笑,啐了一口:“怎么,就这点本事?”
皇后被彻底激怒,大声吼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太监们手中拿着明晃晃的细针,她的十根手指被针一根一根刺入,明明是痛到深入骨髓,她却还在笑。皇后见她如此,更加变本加厉,让人继续用带刺的竹藤抽她,竹藤一鞭一鞭一抽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上全是鞭痕,衣襟都已经开了血花,她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尽管如此,她的那双眼睛依旧雪亮得惊人,不堪屈辱。
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狂傲地在她面前大笑:“上官瑶,你看,他并没有来,你看,他的心里根本没有你。你的性命他一点儿也不担心,是我赢了,哈哈哈……”
然而,她以为的已经绝望的上官瑶却用尽了全身力气:“那……又……如……何呢……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也……不过是……他的……工具……”
她究竟是如何将这些字吐完的,没有人明白,她只是紧紧咬着牙关,她已经不怕任何,甚至不怕死亡,却只怕,她一张口,便会忍不住哭出来。
她从没奢望宋衍会来,也不敢奢望他过来。他们之间早已没了爱,只有千斤万鼎沉重般汹涌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