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在同一车厢里的我的部下们都有同感,但此时他们只能一笑置之。他们对洗脸这档子事的记忆还停留在四五天前。
丸山曹长说:“我想舒舒服服地拉泡屎!”
的确从出发后,大家连上厕所的工夫都没有。货车上没有设置大小便装备,各车站的停车时间又相当短促,士兵们的肚子憋得糟糕透顶。可就在这个下午,列车开到秦皇岛,停车时间足足有两个小时,这段充裕的时间满足了丸山曹长的要求。另外,上面又发下来三天的携带口粮。
货车又继续往东北急驶,锦州,沟帮子、新民屯……抵达奉天车站的时候,士兵们由于运动不足加上无聊厌倦,一个个地陷入了难以形容的忧郁情绪之中。他们丧失了活力,行动迟缓,焦躁不安。而我再也没办法对他们进行任何的鼓舞和激励了。
士兵们走下火车,来到月台上,立刻盘腿坐下,他们已经站不住了,浑身酸痛的厉害。我也下到月台,活动着手脚,揉搓着因长途跋涉变的坚硬而发麻的关节。
一个小时的休息结束后,我们又乘上了另一辆列车。这一次不再是货车,而是带有厕所和盥洗间的客车。客车离开奉天,往南开去。
“凯旋回国啦!”这一声音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列车。“万岁!凯旋回国喽!”大家是多么期望重返家园啊。刚才还在那里黯然神伤,以为再也见不着故乡的山水,再也无法骨肉团圆了,可现在喜从天降,大家欣喜若狂。
在火车上又度过了一夜,抵达大连,部队被分散着住进了老百姓的家里。大家都认为这是在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为的是一齐乘船凯旋回国。这天晚上,士兵们在大连的街市上阔步而行,喝着酒,唱着军歌,并且买了土地特产,准备带回故乡去。
我自从列车开出奉天之后,就有几个字在脑中不断闪现“登陆作战,没错。”列车驶入大连后我已经坚定了我的想法。
我对青木军曹说:“咱们不可能是要回国的,照目前的形势看只会把更多的部队从本土调来,是不会把任何部队调回去的。我想我们是要来一次登陆作战,其实咱们的目的地始终没有变,还是要去上海进行增援。只不过行军路线从陆地变成了海上,这是一个很高明的策略。因为从陆地增援的话,中国军队绝对会想到的,他们会派重兵进行拦截。从海上去就不同了。目前中国军队的海军力量同皇军相比是可以忽略不记的。
青木听了我的话脸上立刻显出了失望的表情,但他还是对我的话坚信不移的。
第二天早晨,全体集合,以中队为单位进行人员点名。这时候,草野中队长才把通告公布于众:“还不到凯旋回国的时候,不得购买土特产品。”
通告传达完毕后,士兵们便被带离,在远离市街的海岸上行军,几十艘小船已经在那里严阵以待。大家登上船,开始反复进行在敌阵前登陆训练。士兵们方才明白:他们即将奔赴一个未知的新战场。
那将是一条怎样的战线?它位于何方?都无从知晓。一切都是严格遵守的作战机密。士兵们投寄出去的信函也被邮局暂时扣压,说要等到适当的时候才能发送。
到了第三天,木村联队终于正式搭船。船舷上标有部队的编号,桅杆上挂着军用船的旗帜。
三艘轮船一声汽笛也没有鸣响,便前后驶离了大连港。士兵们打开圆窗,默默无语的眺望着渐渐远去的大连和它周围的岛屿,将买来的土特产全部抛进了波涛中,然后一骨碌地躺倒在铁格子床上,所有人都闷头闷脸的睡起觉来。
大约过了三个多小时后。传令兵跑来告诉我,草野中队长请我去开作战会议。我来到中队长的仓室,见他手上拿着一包严格密封的文件。封面上赫然用红笔写着:“出港三小时后开封。”文件的内容是接下来登陆地点的军事机密地图。这是一张极其精密的地图,上面绘制着上海附近一带的线路。河流水渠纵横交错,如同网眼一般,每一条河渠都详细地标明它的宽度、深度、泥沙的深浅度、可以徒步涉水的地点、道理的幅度,甚至连下雨后容易出现泥泞情况的场所也一一标记了出来。
轮船乘风破浪离上海已经越来越近了,此时海面上风浪很大,联队长命令不准士兵在甲板上逗留。
我用望远镜向远方眺望。只能看见岸上很远的地方有茂密的草丛和比肩而立的杨柳树,它们连成了一条条的横线,横线的上方有几十架飞机在呼啸盘旋。
这一天是双方战斗最为激烈的日子。着火的场所多不胜数,一股股黑烟窜向天空。耳际不时传来军舰发射的大炮声,这阵阵的声响在风中显得尤为沉闷。
不久出现了二十多只轮船,全是清一色的日本军用船,每一只都高悬着太阳旗,船身上标记着番号。我们乘坐的船也加入了这一个群体当中。这一地点位于吴淞炮台附近,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毁坏的碉堡,我们强烈地感觉到了自己已经来到了前线。心情又紧张起来。
部队又发下来三天的口粮,全体人员在停泊的船上过了一夜。
传令兵又给我们带来了最新的消息,他说:“大家给家里写封信吧,写完后一齐交给船长。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写信了,因为此次遭遇的敌人是中国军队中一帮训练有素的家伙。”
大家纷纷找到纸和笔,开始为家人写一封可能就是遗书的信。而我却陷入了到了矛盾的心情中。我盘算着要不要给家里写一封信,我左盘算右盘算。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写了。因为如果我阵亡了的话,会有一封军方的阵亡通知书送到我家中的。而如果我没事的话,这封信又会变成一张得不到任何回音的废纸。我又想要不要给美香写一封信呢?想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要写了、现在我与美香又没名没份的,我干嘛要去打扰她呢。况且美香也不一准定就对我的生死存亡看的有多重要。当然她如果已经对我有了很深的感情的话那么当她看了这封遗书般的信时,一定会十分伤感的。那么如果我没死,只会让她白白伤感一次,如果我死了,也只会让她徒增一份伤心罢了。我认为最好安然无恙的打胜这一仗,占领了上海,然后我找机会见她的面。不然的话我就彻彻底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算了。我这样想了,因此根本没有去动纸和笔。 。 想看书来
第20节
第20节
舱室里静悄悄的,静得只能听见波涛汹涌拍打船舷的声音。
这时,不知是谁低声哼唱起了歌来:
现在戒装穿在我身上,
我以决心以死报故乡。。……
林中草中虫儿争相鸣,
但愿家人莫为我悲伤。……
歌声在房间里飘荡,给人一种异样的身历其境之感。一些情感脆弱的人,已经默默地落下了眼泪。这泪水既不是出于出征的悲伤,也不是出于死亡的恐惧。而是为了默默地等待明天在战场上的阵亡。这样的心情叫人不胜的悲哀。人的情感是十分脆弱的,在残酷而野蛮的战场生活中,稍有不留神就可能是崩溃殆尽。
皇军的士兵们虽然都受到了残酷的非人的训练,但是想把一个人训练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冷血野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许多皇军的官兵远没有达到非人的标准。他们在战场上杀戮和对异国人民的摧残,都只是人性扭曲的一种表现。虽说是扭曲的,但人性还是客观存在的。
在他们没有扭曲的时刻,这些人还是存在情感的。他们会为自己和自己爱着的人伤心落泪。
“谁呀,别再唱了。这是什么鬼歌呀,听得人心里烦死了。”丸山曹长怪叫道,他显得十分的烦乱。其实不光是他,所有人的心理都是异常的烦乱。
青木军曹已经写完了他的信,此时他发现我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动过笔。他凑上来对我说:“山上兄,你怎么不给家里写封信呢?”
我强颜欢笑的说:“这个……我觉得我不会有事的,我要把敌人统统击败,进而占领上海。”
我觉得我自己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他们一个个双眼直勾勾的死死的盯住了我。使我感觉有点不自在,我的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好一会儿,我清了清嗓子说:“各位都是帝国的优秀武士,就算明知道要去死也不能如此的没有精神呀。况且咱们只是去进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