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华做了个噩梦,她梦到与恒古永远地留在虚空之境中,二人都变成醉汉那般的壁画,在墙上生生世世无法逃出。
由心底而生的恐惧感使她一下惊醒,从凭几旁醒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恒古正在窗前静看春暖阁的动静,听到灵华醒来便俯身摸她的额头:“怎么出这么多汗?做噩梦了吗?”
灵华心有余悸地点头,缓了片刻发觉天居然黑了。虚空之境无昼夜,前两日的日夜也是凭借对时间的感知和春暖阁的开放推测出的。
而现在,黑夜就摆在面前。
灵华察觉到了不对劲,站起身与恒古并肩:“适才可有可疑之处?”
恒古揉揉眼:“天色暗得很快,没一个时辰就都黑了。春暖阁一直开着,里面的人都背着包袱走了。不过……这些妓子中,有个人长得很像那天指控张开源的女子。”
灵华微微瞪大眼:“你可看清了?”
恒古指指自己的眼睛:“若我愿意,可一眼看千里,怎么会看不清人的容貌?只是我对那女子确实不熟悉,记不清容貌了。”
灵华刚要继续追问,便听到街上一阵欢呼声。放眼望去,街道两旁张灯结彩,想必是烟花盛典就要开始。
“张富来过吗?”灵华问恒古。
暖黄色的烛光闪烁映在脸上,他缓缓摇头:“没有。”
“那我们就去找他,走。”
推门上街,一片薄雾聚了又开,外面的世界似乎是又活过来了。
大街上的热闹非凡,人们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共镶云中商会烟花盛典的盛景。小摊小贩们卖劲地吆喝着,不少少爷小姐带着家丁买了成堆的东西,每个人手里都拿得满满当当。
灵华与恒古侧开人群向寂寥之地走去,街道上的行人本该越来越少,但他们越向张富家走去,围在他家附近的人就越多。
他们都衣着朴素,粗布麻衣,有的脚上的鞋还破了个大洞。个人手里拿着擀面杖还有扫帚、木棍,嘴里骂骂咧咧对着地上一顿说道。
“你说在云城找着财路了,带走五十两,拿回来五百两,钱呢?现在倒是拿出来给我啊?我的钱呢?!”
木棍往张富肚子上一顶,他蹲立不稳摇晃一下,慌忙用手撑住地面稳住平衡后,继续抱头蹲着。
“还有我的!我把老婆本都给你了,你居然全给赔光了!我拿什么生活?你还钱!”他言之激昂,身边的乡亲也被他的情绪感染,纷纷上前逼问张富要讨个说法。
瘦弱的张富被好几个村民逼倒在地,不断求饶:“别打我,我会把钱还给你们的!三年内,不,一年内!一年就还!”
“少放屁了你!当时你忽悠我们出钱的时候也说三年就能带我们富,就是错信了你才让大家伙都倾家荡产!你个没爹娘的野种,当时就不应该同情你。兄弟们,给我打!”
被欠钱的人围上前,有家伙的抄起家伙,没有的就拳打脚踢,张富哀嚎阵阵。
灵华身边一个手拿船桨的老翁叹口气,声音夹杂在张富的讨饶声中:“真可惜啊,好好一个孩子从小天天乞讨,长大就知道骗钱,没人帮也没人管,说是可怜,也是可恶。”
“嘭”地一声,绚丽的烟花绽放在远方浓雾中,散出诡异朦胧的亮。张富的惨叫混在爆炸的声音中,一时间听不见了。
只有老翁的低语絮絮在耳边清楚响起:“成年了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赶上米价上涨赚了笔小钱,又卖假货把自己搞黄了。整天投机取巧,从别人身上坑钱,迟早报应到自己身上。”
不待片刻烟花声又起,眨眼间围殴张富的村民们不见踪影,灵华与恒古回到了云城的大街上。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取代了唯唯诺诺的张富,他招招手,就有好几个妙龄女子柔弱无骨地倚在怀中:“张员外,李大人把我们送您,您可要好好疼姐妹几个啊。”
张开源在女子身上薅了一把:“张某我什么都不会,就会疼你们这样鲜花一样的小姑娘。”
女子娇笑着,随他一路向沧澜阁走去。
老翁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他似是感叹,也像是惋惜:“有点权势就整日整日的纵情声色,人怎么会不变呢?难啊!有钱方知钱万能,有权才知权滔天。可得到这两样,又如何才能保持住原本的自己呢?难啊,难啊……”
这时与云城相似的街道上聚满了人,老人小孩都站在原地看着美好的璀璨,发出赞叹之声。
烟花燃起又散,片刻间转瞬即逝,似乎就像某些难以坚持的东西,抓不住,留不下,只有失去之后才回想起曾经美好。
灵华看到烟花也不由驻足,恒古站在她身旁,害怕被人群冲散去牵她的手,手指刚刚摸到灵华的指尖就被一个小男孩拽住了袖子。
“哥哥,哥哥,行行好,给我口吃的吧。”
低头看去,那男孩约有六七岁,衣衫破乱,全身脏兮兮的,饿得像个小瘦猴唯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恒古觉得他非常眼熟,给了几个铜板让他去买糖葫芦吃。男孩开心地接过铜板,连连说了好多次“谢谢哥哥”,一蹦一跳地到小贩面前买了两串糖葫芦。
二人在原地看着,眨眼间,买糖葫芦的小男孩忽然变成了少年,他依旧瘦弱,衣着朴素穷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