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修了这些大工坊,我看你们统统都忘记了是当着本官的面,还想用叶家教给你们的东西来要胁本官,你们要不要脸?知不知耻?”
他身后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虽然朝廷早就不追究叶家的事情。小范大人的身世也是渐渐为天下人知晓,可是这么光明正大地叶家叶家说着,终是……有些犯忌讳吧。
范闲此时却顾不得这么多。一方面是火,另一方面却是要借这个机会,替自己正名。在这个世界上,不论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名正言顺。所谓师出有名,而范闲今天痛骂司库,刀斩人首。不论利益层面,先就道义层面已经拿了旗帜。用叶家地手艺,要胁叶家的后人,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那名乙坊的主事终于软了下来,跪在地上哭嚎道:“大人,小地知错了,请大人给小的一个机会,让小的用当年学就的技艺为朝廷出力。”
虽然这位主事痛苦地哭嚎着,但眼尖的范闲却没有发现他地脸上有什么泪痕。反是唇角抿的紧紧的,不由冷笑了起来,知道对方依然以为自己不会继续杀人,还以为他脑子里地东西还有用处。
范闲轻轻击掌,掌声将落之时,四位半百左右的老人家,被监察院的官员们拱卫着进了工坊,这些老人不是旁人,正是由中原一带经由澹州转回的庆余堂掌柜们!
监察院官员摆了四张椅子,范闲起身,面无表情却刻意恭谨地请四位掌柜坐下。
官员和司库工人们都糊涂了,心想这些似乎被风一吹就倒的老家伙究竟是谁,怎么有资格与钦差大人并排坐着?那位副使马楷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也在犯嘀咕,心想本官都站在钦差身后,这些平民好大的胆子。
范闲手指在身上的莲衣上滑过,蘸了些冰凉的雨水,涂抹在眉心中缓缓地揉着,问道:“还认得这四位是谁吗?”
叶家倾覆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内库坊中的工人们早已不是当年那一批,甚至那些司库们也没有见过当年高高在上地叶家二十三位大掌柜,所以没有认出来这四人是何方神圣,纵有当年的老人,但隔得太远,也是不能辩清。
倒是那名跪在地面上的乙坊主事,带着犹疑的目光在这四人的面上缓缓扫过,又低头想了半天,忽然间似乎想到某件事情,竟是骇的双腿一软,本是跪着的姿式,顿时一屁股坐到了泥水之中!
二十年未见,当年身为叶家小帮工的他,也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想起来面前坐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叶家老掌柜!
乙坊主事的身子颤抖了起来,他此时才知道为什么范闲竟然如此有恃无恐,为什么会逼着自己这些司库们造反,为什么毫不在乎自己这些人脑子里记着的东西——原来他竟是带着被软禁京都的老掌柜们一起来了内库!
老掌柜们是些什么人?他们是当年叶家小姐的第一批学生,也是叶家后来所有师傅帮工的师傅,更是如今这些内库司库们的祖师爷!有这样一批老家伙在身边,钦差大人当然不在乎工艺失传的问题,更不用担心什么内库出产质量,说句实在话,这内库当年就是这些老掌柜们一手建起来的,怎么会没有办法打理?
想通了这一点,那名主事满脸绝望,但内心深犹自存着一丝希望,将嘴一咧,在地上往范闲处挣扎着爬了一截。哭嚎着说道:“师傅,您老人家替徒弟求求情啊!”
众人一怔,范闲也是微微一愣,当然知道这人不是在向自己求情。顺着那名主事的目光望去,发现他看着的竟是七叶,不由偏头好奇问道:“七叶,是你当年的徒弟?”
七叶沉着一张脸,盯着那名主事地脸,沙哑着声音怨毒说道:“跟我学过几天。”
范闲微微一笑,明白七叶的感受,叶家倒塌之后,二十三名老掌柜被朝廷从各处抓获,软禁于京都之中。而他们的弟子们有的反抗而死,有地苟延残喘,当然。这都是人们在大祸临头时自己的选择,没有谁去怪他们。但像乙坊主事这种爬至高位的人,当年的表现肯定十分恶劣。
听到乙坊主事喊出师傅二字,一直沉默在旁的丙坊主事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一边。看着坐在钦差身边的四位老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那些司库之中的叶家余人们,确认了这四人的身份。惊骇之余,又有些犹有旧念的人们纷纷站了出来,又惊又喜又惧地跪在了四位老掌柜地面前。
“四爷。”
“十二叔,我是柱子啊。”
“见过老掌柜的,我当年是在滁州分店打杂的伙计。”
虽然还有大部分地司库和这四位老掌柜攀不上什么关系,但内库认亲大会已经是热热闹闹的开了起来。
范闲将脸一沉,冷声说道:“呆会儿再来认亲。”他表情虽然不悦,但心里却是安定下来,有了那十三个内奸副主事。这几位老掌柜余威犹在,自己对内库的改造计划,应该会比较顺利的进行下去。
二十年后复相见,工坊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伤感起来,而这种伤感却恰到好处地冲淡了先前的紧张,唯独是转运司的官员们心里有些不自在,而更有些信阳方面地人物暗自冷笑,眼前这一幕如果传到了京都,陛下对范提司只怕会有些意见。
乙坊主事低着头跪在地上,心里也略感安慰,想着看这模样,顶多受些惩处,呆会儿自己拼命认错,钦差大人看在老叶家的份上,估计也不会再过为难自己。
他斜着眼瞥了眼远处炉口萧主事的尸首,心中后怕不已,幸亏萧敬抢先出了头,他又有些同情那厮,心想和老叶家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在钦差大人手下果然死的干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范闲斥退了那些司库之后,脸上浮起浅浅笑容,说道:“将这人拉下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