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晌,阿芳才妥协地说:“但殷小姐可是丞相之女啊,身娇体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让她一天工作三个时辰,我怕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裴修文挠了挠下巴,尴尬地笑了两声。
“我也是一时没想起来阶级不同这回事嘛!”
对于普通女人来说,有一份独立且报酬丰厚的工作,的确是她们摆脱家庭拖累的希望。
这样想着,裴修文沉默地在心底一叹,殷小姐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家境,比厂里的绝大多数女工都幸运得多,然而即便是她这样的人,在那种环境下,死亡依旧是她最好的归途。
节气就当真那么重要吗?裴修文不合时宜地想,如果真的如此,那殷相为什么不以身为前朝相殉呢?
不不,裴修文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殷开山算是半个唐朝人,他没有逼女儿去死,顶多是见死不救。真正给了道德上压迫的还是明清的陈大状元,看陈状元的年龄,应该也是隋朝人。
唉,隋朝的学子居然来做唐朝的状元郎,真是个不贞的男人!
就这还敢让妻子避讳呢?裴修文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还好我刚刚找了几个领头的女工,问她们愿不愿意入梦相助,暂时稳住了殷小姐。”
阿芳也不管和尚表情怪异,是在想些什么了。他是看出来了,和尚是个天真的出世之人,研究法术的奇思妙想很多,人情世故却是半点不懂,比他还不如呢。
“殷小姐乐善好施,有一颗悲悯之心。”阿芳仔细想了想,愈发觉得自己情急之下的应对十分了得,“那几位姐姐领着她上工,再跟她唠些家常,一定能激发她对工人的怜惜,对我们厂产生归属感,荣耀感!”
玉简研究场分男厂部和女厂部,是和尚以“力源分阴阳极,那么厂也必须阴阳均等”的理由,要求秦王招男女工的。
秦王总说这不行、那不行,这事倒是爽快地答应了。只是招个工人分男女罢了,又不是官员也分男女,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士农工商,手工艺者和靠地吃饭的人,在什么时代都不会生活得太好,尤其是乱世之中,他们生存
得尤为困难。
虽然唐朝新建,天下太平,民生有了恢复的迹象,但毕竟前朝遗留的问题不会很快解决,研究厂招揽的工人,大多数还是饱受了磨难的。
而女工人受的磨难,更是多之又多。
阿芳托梦问那几位女工愿不愿意来帮殷小姐,其实也是想让殷小姐帮帮她们。
殷小姐毕竟是个文化人嘛,真正的读过书念过字,跟樊师妹、跟这些女工、跟女装青蛇,都是完全不同的人,青蛇觉得,如果殷小姐能够不再寻死,或许能在厂里发挥不一样的作用。
看人家男厂部嘛,研究厂做大做强之后,秦王就塞进来了好几个文人打扮的人,开始鼓捣起了玉简程序维护,业务能力陡然提升,连带着其他工人也涨起了工资。
而女厂部这边,也不过是跟着玉简刻录,认过上面的笔记,虽然也有天资聪颖,学得快的,但比那边大批大批的、从小念书的人,还是差了一些。
青蛇怎么说也当了几百年女蛇,跟同门的师姐妹们相处得十分和谐,自然也移情到了女厂部的女工人身上。
此番一别,他当然也想留下些什么。
拜托了,殷小姐,你毕竟是江流儿的母亲,他的聪明也遗传了你的一半吧!青蛇虔诚地祈愿着。
阿芳许久未归,可殷小姐早顾不上问这个不太熟悉的姐妹了。
她正跟着诸位大姐,不,其实按年龄来看,也有一些小妹,翻开玉简组装的图纸,按照上面的层层结构,刻录玉简呢!
殷温娇作为丞相之女,自然也见过、使用过玉简,但那是与家人亲友传讯息的、是出外郊游搁置物品的,而不是像她面前的这样,整块的玉石需要拿专门的工具切割,里面按照图纸,细细地刻录成与易经相仿的模样,而一切制作完毕后,又载入接口,充满力。
原来这种神力一般的东西,也是人手可以制作的?殷温娇眼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切。
所有的一切、玉简构型的原理,平白直叙地铺就在她面前,让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她真的在这厂里工作过吗?殷温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事实简直是太明显了,她对真正的玉简一丁儿点的都不熟悉。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殷温娇知道,那图纸是真的、原理是真的,她自己决构想不出如此庞大的工程,即便这是一场为人控制的梦,那也是神仙入梦,给她的一场盛大欢喜。
“看起来有些难。”殷温娇对着诸位姐妹羞涩地笑了笑,在她们鼓励的目光下,坚定地说,“不过我可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