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和三姑娘去婆家的日子怕也不远了。dangyuedu”何婆一听话中有话,便赔着小心多问了一句:“姨奶奶知道咱家宝二奶奶说的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了吗?”赵姨娘吹了吹茶水中的沫子,终还是没有吃,她放下杯子,站起身来笑道:“还能有谁?当然是太太的内侄女宝姑娘了。这话我可只对你们两位说了,要是传出去我可不认。”
何婆和夏婆子听了,心里倒是各自有了各自的盘算。赵姨娘拍了折手,显得有些乏了似的,回头只对夏婆子二人招呼了一声:“算了,怎么就睡不醒了,还是回屋里躺躺去。”夏婆子忙送道:“姨奶奶慢走。”赵姨娘前脚走,何婆领着春燕便也走了。
正文第八十五回弱迎春艳质同蒲柳(3)
说者有心,听者就更有心了。何婆对春燕说:“丫头,这个话儿你可别胡说去。”春燕道:“素日里都是我劝你少惹事,这会儿你倒学乖了。”何婆道:“我一个寡妇人家,好容易进来了,你又在二爷房里,放着好的过活不过,我招谁惹谁去?”春燕笑道:“若妈真能这样想,以后的好处还多呢。”
两人说着就看见宝玉送黛玉从院里走了出来,春燕便向她娘说:“你老快回吧,我进去了。”何婆听了,便走了。黛玉扶着雪雁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快进去吧!别送了。”宝玉说:“妹妹走好,平日里也出来多走动走动。”黛玉听了,只是低头不语,扶着雪雁走了。
黛玉这两日感觉好些了,便时常出来逛逛,一径顺着柳堤走来。因天寒了,柳叶早已无踪影,只剩下些许枝条。雪雁说;“姑娘,这边风大,还是回去歇息吧。”黛玉看着堤旁的藤蔓说道:“怪道人常说花无百日红,花既如此不堪,何况人呢。”雪雁笑道:“花开花谢总是定数,姑娘何必为此烦忧。”黛玉说道:“花败了来年总有一开,如此说来,人竟是连这花都不济的。”雪雁听了,并不再言语,只当作姑娘的那样痴病又犯了。
二人正走着,忽听见从旁边的墙角里边传来几声低语。黛玉二人原本并不想听,只是听见一个老婆子在说:“你真听清了,太太聘的是宝姑娘不是林姑娘?”另一个婆子说道:“听得真真儿的,宝姑娘年纪虽不大,可从来没在你我面前拿过架子,平日里便是那些小丫头们,亦多喜与她玩笑。不像林姑娘,孤高自许,目中无人,何时把你我这些老人放在眼中过?”那个婆子啧了一下嘴又说道;“可不是!阿弥陀佛!要是她做了宝二奶奶,你我就更不入人眼了。”
另一个婆子接着说道:“这园里的狐媚子还少了?一天到晚,也不分男女有别,有事儿没事儿就往二爷房里钻。”那个婆子索性笑道;“也亏得太太身边只有这一个小爷,要是以前珠大爷还在,怕不还要打起来!”另一个婆子“呸”了一口,回道:“美得你!这话儿要让那位听见了,还不寻死觅活跟你没完?”那个婆子压着声音说道;“可不是,我们俩在这儿说的热闹,出去了可别乱说。再怎么说,那位也是老太太心尖上的,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说着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走远了。
雪雁听见里面的婆子说“狐媚子”的时候,便想嚷嚷把人捉住,可是黛玉却捂住了她的嘴,等这两个婆子走远了,黛玉一下子咳嗽不止,雪雁忙拿罗帕接着,只见丝绢上一团红红的血渍,整个人也无力地靠在雪雁身上。雪雁不禁哭道:“姑娘,你别气坏了身子,那些浑话怎能当真。”
黛玉轻喘着出气,歇了一会儿才说道:“今儿这事若被老太太、太太听见了,我就拿你是问。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雪雁急忙想扶起黛玉来,可是黛玉却神思渐远,人晕倒在了地上。
雪雁正急得不知所措,忽见紫鹃寻找而来。雪雁忙喊道:“姐姐,姑娘晕倒了。”紫鹃听见忙跑过来一看,林黛玉可不是正斜靠在墙边。紫鹃也急了,扯着雪雁就骂道:“姑娘出来前都好好儿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成这样了?这会儿找人也来不及了,你快扶另一边,我们一起先把姑娘送回房再理论。”雪雁早已吓得没得主意,此刻一听吩咐马上扶起黛玉,与紫鹃一起将她送回了久久馆。
正文第八十五回弱迎春艳质同蒲柳(4)
久久馆里顿时乱成一团,紫鹃见黛玉此次病得凶险,也不敢耽搁,忙命春纤前往贾母处报信。不一会儿,贾母扶着丫头,喘气的走来,一边走一边颤微微地说道:“我那苦命的儿呀!你娘撇下我走了,连你也要走吗?”紫鹃和雪雁早已泣不成声地迎出门外,贾母进来后只拿她二人问话:“为什么不好生服侍?怎么就成这个样儿了?”紫鹃哭得眼睛都肿了,除了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雪雁想说可又不敢说,也只有哭。贾母还算沉稳,忙命人赶紧去传太医进来。
此时王夫人、熙凤、李纨及探春、惜春姐妹也赶了过来,王夫人眼见贾母伤心欲绝,除了陪着抹泪也无计可施,只是让二春和李纨先行回去。因为贾母坚持不走,非要守在黛玉身边,凤姐只有忙里忙外地照应着老太太、太太,派人接送太医院的太医们,然后又要将药方并脉案传给老太太并太太看,还要叫人出去打药,派人煎药,等等,不厌其烦。
贾母寸地不离地守在床边,王夫人和贾政又恐累坏了贾母,只得尽心尽力地四处寻医问药,眼见闹得人口不安,只单单瞒着宝玉一人。袭人等只说林妹妹被薛姨妈接出府去玩几天,然后又传话说这两日他父亲要查问他的功课,不许他踏出怡红院一步。
如此过了两日,黛玉终于舒醒了转来。一睁眼看见贾母正心疼地看着自己,黛玉忙想坐起身来,却被贾母止住。贾政、王夫人如释重负地赶紧吩咐人熬了米汤与她喂了半碗。黛玉初时并未忆起前事,此刻看着王夫人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那两个婆子所说的话不禁又浮上了心头。雪雁接过碗来刚好准备出去,见黛玉盯着自己在看,忙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低首出去了。紫鹃正好端了一碗药进来,眼见黛玉与雪雁之间的微妙举动,心中顿感一沉。
黛玉省了人事不题,再说贾府的二小姐迎春,她自被孙家的人接走后,一进家门便被那些个婆子媳妇扒掉了身上穿着的一件青哆罗对襟褂子,然后戴着的金簪玉镯也尽数取下收走。旁边的婆子还念叨:“也没见过大户人家的小姐,有这样寒碜人的。回趟门子,也没什么金的银的,真是小瞧死人了!”
迎春随嫁而来的四个陪嫁丫头,有两个好的已被孙绍祖收在了房中,新鲜了两天也被冷在了一边儿。另两个不中眼的一概想法配小子的,配小子,送人的送人。然后又另指了几个丫头明是给她使唤,暗里却吩咐人:“她算哪门子侯门千金?也和我充夫人娘子。好不好都只是卖给我的,也没见她那张苦瓜脸,倒像是我欠了她似的,人家养只猫还拿耗子,我这儿没有白吃喝的主儿。”
底下那等婆子媳妇,原都是欺善怕恶的,渐渐地竟连饭也懒怠端与她吃,端来时也皆是冷的剩的。后来干脆丢给她一身丫头服饰,每日需扫净了亭院,才能有口饭吃,睡觉的地儿也由上房给撵到了柴房。隔上五日、八日,孙绍祖喝得醉熏熏的,还要踢门进去强与她云雨一番。真是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饶是如此,孙绍祖在外面待迎春自又是两样,也因迎春素日懦弱,在家尚且辖治不了下面,何况此哉?
正文第八十六回有情人姻缘天自成(1)
话说转眼又至腊月,年日渐近。因凤姐一直病未全愈,时好时停,故今年的年事贾母便命王夫人主理,探春和李纨协助。凤姐仍由大夫每日诊脉服药,不让其操劳费心。宝钗虽不在此处住了,但仍然记得让伙计向参行交待好了,经常送些未作的原枝好参来与凤姐配调理养荣丸。而凤姐虽不在料理,但事无巨细,也只她心里最明白,所以王夫人仍经常差人来问东问西。平儿素日里既要服侍熙凤,还要照料琏二爷的起居,所以如今倒显出了红玉那丫头的好来。
这红玉又是何人?宝玉房里那个小红是也。前面小红因在宝玉房里一直被袭人晴雯等大丫环压制,一腔委屈怨愤皆不得志也。后因故与凤姐取了件物事,又传了两句话,凤姐喜她说话齐全,口齿伶俐,便从宝玉房里将她要了去。平常除了在凤姐房里打打下手,便只呆在小院里帮着照料巧姐儿。而那贾芸因经常有事要回贾琏和凤姐,也是这院里的常客。两人一来二去,更比其他人多了层意思。这些时日,因经常需与人传话,凤姐便想起了红玉来。
平儿走来唤红玉进到凤姐房里,见门外铜钩上悬着厚呢暗花红底软帘,南窗下的坑上铺着八成新的大红宫缎坐褥,靠东边的板壁上,立着大红宫缎靠背和条形引枕。红玉堆着笑问道:“奶奶使唤作什么?”凤姐斜靠在那儿,只是拿眼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小红,却并不说话。红玉给看的浑身不自在,只得又问道:“奶奶使唤可有事?”凤姐指了指红玉,方才对平儿笑道:“看看这模样,与刚进来那会儿大不一样了吧,难怪可人惦记的。”平儿在旁边笑着也说道:“奶奶手下调理出的人,能不出息吗?”
凤姐招招手,示意红玉不必拘礼近前说话,然后说道;“前儿后廊上的五嫂子托旺儿媳妇来求我,想给她那芸小子说房媳妇。说是早看好了,只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还不曾去她老子娘那儿,央求我先来保这个媒。”红玉刚一听那个“芸”字,脸上早飞起红云,低着头只不语。凤姐见她不作一声,便故意大声对平儿说道:“看看,还真被说中了,姑娘不中意!你帮我去回了旺儿媳妇,就说这事儿我再不管了。”
红玉一听,急了,忙上前拉住凤姐说道:“愿意不愿意的,原也不是我们敢说的,只是有奶奶您保着,我们也好经些事儿,混口饭吃。”平儿笑着在旁边说道:“看看,就这张小嘴儿,再不认是林妈妈的女儿,只说是奶奶的女儿倒有人信了。”凤姐“扑哧”一声笑了,说道:“可不是,我也原有此意的,只是这丫头认死理,说她妈已认了我作女儿,这会子又认她,岂不乱了辈数!”红玉听到这儿,脸上更是羞得红若朝霞。凤姐见事已成了,终不负人所托,心中也一喜。
正文第八十六回有情人姻缘天自成(2)
正好外面一个小丫头来回:“老太太那儿传午饭了。”凤姐虽不用管事儿,但老太太那儿侍膳的规矩却也是轻易不能乱的。平儿忙扶着熙凤穿过一个东西弄堂,进入到后房。已有多人在此侍候。不一会儿,见王夫人来了,众婆子才开始安放桌椅。待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在正面榻上独坐好后,熙凤和王夫人站在地上,一人盛汤,一人忙着替贾母拣菜。贾母停了筷箸,叹声说道:“老了老了,牙口也不中用了。看着喝香吃辣的,其实什么也吃不下了。”
凤姐笑着说道:“这话老祖宗就说差了,老祖宗是谁?这样福寿双全的,什么香的辣的没吃过呀!要我说呀,就是都吃腻味儿了,说吧?又想吃点什么了?除了人肉,凭它什么山珍野味,我变着法儿也要给老祖宗送来。”王夫人知道凤丫头怕老太太天气冷懒怠动弹,怕是积了食没胃口,正逗她乐子开解呢,便也只附和道:“是呀!老太太想吃点什么,尽管吩咐媳妇,我马上让人做去。”贾母心知凤丫头是在拿旧话逗自己开心,便就着碗里的饭菜吃了两口,然后也笑道:“是谁说人肉是酸的来着?我倒想吃酸的了。”
鸳鸯不待凤姐开口,早接过话头回答道:“可不正是二奶奶说的。”说完还故意朝熙凤挤了挤眼,凤姐也不含糊,早嚷嚷道:“我算是今儿看明白了,合着老祖宗惦记我身上这点儿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罢罢罢,要不嫌我这浑身儿的药味,也不怕倒了牙,就拿去吧!”贾母早被她这话给逗乐了,刚喝进嘴里的汤也喷了出来。王夫人虽也笑,却还端着架子硬在那儿撑着,只有鸳鸯早捂着肚子笑得蹲在了地上。
当下贾母等都吃毕饭,漱了口,净了手,闲坐着又说笑了一会子,就各自散了。王夫人因有事要与凤姐商量,便带着她与平儿往上房而去。走至里间坐下,王夫人只让丫环们奉上茶,便都退下去了。平儿原本也要出去,王夫人却说:“平儿不是外人,就坐在你奶奶身边吧。”平儿也只得看了凤姐一眼,见并无二意,方才坐了一小角儿。
王夫人说道:“现如今家里不比从前了,老太太那儿头一层不能慢怠,你这几个姊妹也甚可怜,裁革谁的也不好裁革她们的。当初娘娘也是疼惜她这几个姊妹还有宝玉,想着园子空着也浪费,便命他们搬进去了。如今日子久了,丫头们也太多了,保不住就有人大心大,生事作耗的,把好好儿的哥儿都带坏了。我想着等过了这个年,就把你宝兄弟还是搬出来,分他一个小院,还让袭人那两三个沉稳的丫头陪着。”
说到这儿,王夫人又叹道:“你也知道,现在园子里住着的除了你林妹妹和三丫头,就是珍哥儿的妹子。我已与老爷商量过了,等宝玉搬出来就开始操办他和宝丫头的婚事。三丫头那儿已有官媒来,至于你林妹妹,我寻摸着等宝玉成了亲,也差不多该费心了。四丫头到时看是留在老太太身边还是回她兄长那边,都好说。”凤姐一听如此说,心内虽诧异,便说道:“太太的意思是,还是把园子封了,园子里的人都解散了?